第一章溪水（2 / 2）

站起来驱赶一下身上的蝇虫，在水中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转过山坡往县城走去。那两头黄牛低头喝了些水，不耐烦的扑打着尾巴，它们在这里许久了，而它们的主人没有按时将它们牵至别处。

转过山坡下至土路时，几头高头大马奔跑带起大片的灰尘，骑马的是几个深色衣服的差人，彼此间擦肩而过。后方传来他们呼喊的声音，如此炎热的天气，为了一个卑微乞丐的命案往来奔赴，真是让他们一肚子火。

身后的喧闹与已无关，慢慢向前，身体又自然的佝偻了下去，能用的手段基本已经用尽，现在只是找个地方等待入夜。

走过一段仿佛十分漫长的土路，每一次迈步都几乎举步维艰，来到地矮城墙的县城前。用土垒起的城墙，被雨水冲刷的全是深沟，倔强的杂草生长在裂缝里，黄色的小花随风颤动。

县城门口的衙役，用手中的棒子驱赶着，不能进城。大门敞开，可以看见县城里边已经开始人来人往。

县城的左近乃是平原并无山坡，而更远处有一条宽广的河流，一些小船正撑着帆在上面航行，河堤上有一排没有什么气色的柳树。河道另一边，是大片的水稻田，里面已经有农人正在忙碌。

抬头四望，竟无一处是安身之地，人群往往复复，川流不息，却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炽热的阳光之下，竟只好与自己的影子相伴。

索性又回到了那处矮坡下，用袖遮脸，等待夜晚。

县城中的人也在等待夜晚，不只是因为燥热的暑气，也因为夜晚时会有天上的仙人路过，哪怕不能真的见一眼仙人，也要沾一沾仙气。

山坡上的差人，既没有打算抓人，也不打算在这追寻犯人，一个乞丐的性命而已，定下一个飞来意外伤死既可。周围的乞丐拥堵着，也都不关心那个乞丐的命运，他们想知道的是，还能否回到县城中？一位差人挥舞着腰刀，捂住口鼻，厌恶地将周围的乞丐推开。他还要急着赶回县城中，今夜仙人路过。纠缠之中，差人还用刀砍伤了两个乞丐，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今日下午，酷暑难耐的烦躁中，无处可去，无法乞讨食物的困境，又掺杂着溪水中而来的幻觉力量，乞丐们暴动了起来，发出几声大喊，不知是谁举起了石头，又不知是谁挥舞着树枝，众人拥挤在一起，又呼啦一声散去。

原来拥挤着人群的平坡上，几个差人已经成了残破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闻之恶心的血腥味。

这本是应该让乞丐们恐惧的场景，此时却让他们欢呼雀跃，因为饥饿而虚弱多数还有残疾的身体，因为长久卑躬屈膝，垂首乞讨的软弱精神，不应支持他们如此。虚幻的力量，杀戮的快乐，本来就不应该属于他们，而突然获得这些的他们，显然有些癫狂。

不知是哪个乞丐发出一声号令，大部分的乞丐立刻动员起来，偶有不愿意动的，便拖去溪水边灌下一肚子水，也就立刻疯狂了起来，仿佛还要证明自己一样，发出更大声的怪叫。

他们向着县城冲去，虚幻的力量与精神掩盖不了身体的残疾，不同残疾者前行的速度不同，本来就没有排布的人群，很快就稀稀拉拉的散成一团。

县城城墙上的护卫，看到一群乞丐向这里冲来，嘴里还喊大叫着什么。一度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热出现了幻觉。门口的衙役挥舞着木棍，轻而易举打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乞丐，但是后来的乞丐却没有被这所震慑，他们举起手中的石头与木棒，一拥而上，打算复刻山坡下殺人的情景。门口的衙役立即退了回去。大门中很快又走出，两位穿着重甲拿着长刀的护卫，石头与木棒拿这铁甲毫无用处，而护卫手中的长刀，一挥便能砍断骨骼。仅仅第一轮交锋，三位乞丐，血洒当场。

乞丐们来的时候奔行了许久，也都出了一身大汗，见到了更为血腥的场景，也见到了更为强大的武力，怯懦又爬上心头开始往后退去，后续的乞丐也开始调头往回跑，瘸腿的，挥舞着拐棍，目盲的顺着人群，原本刺耳的怪叫也变成了唉呜的惨叫。穿着重甲的护卫停在了门口，大门里边又跑出了两名骑士，手里的重刀上下挥舞，随着马速前行挥砍，脆弱的肉体，难以抵御，不小心摔倒，便是在马蹄下踩穿胸膛。殺穿之后又兜转回来，几个来回后所有乞丐都已毙命，鲜血混杂在尘土之中，留下深沉的印记。

城墙之上，一处望楼，穿着官服的老爷正在望着这里，对旁边的书记说，这群乞丐真是发了这热痒疯了，杀光了也好，在天黑之前赶快收拾一下，再去那处土坡上看看，看看还有没有活的了，如果有一并杀了。

书记领命，打发差人前去。

而夜晚，终于在这场血腥的献祭之下，将要开始自己短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