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小竹叶(1 / 2)

“你就是我哥带回来的‘男嫂子’?”眼前的少女身着鹅黄缎窄袖对襟,扎着双螺髻,点着金累丝托镶坠角儿,粉心黄蕊花靥,黛眉山两点,端是俏丽娇憨的模样。此刻正扑闪着眸子直勾勾打量着苏叶,带着好奇和惊异。

“盼盼,休得无礼,莫要冲撞了苏督察。”身后姗姗来迟的男子正端臂半靠着门楣,对少女说话,眼神却好整以暇地望着苏叶,似乎对眼前这场戏颇有兴趣。

苏叶白了纪浔一眼,转头应付眼前的少女。倒也不怪纪盼质询,饶是任何一家妹妹夜归,听闻自家亲哥给自己找了个“男嫂子”,还带上门提亲,恐怕都会避之不及。苏叶这么想着,突然对眼前的女孩心生愧疚,要怪就怪你那缺德的兄长,赶鸭子上架,爹娘竟还同意了,若不是桌上紧握双手时,纪浔不住在她手心里划着“案”字,苏叶保不齐会做出当场撕票的壮举,对,还是人质主动撕票。

眼见宋夫人就要拉着“儿媳”促膝长谈,苏叶连忙糊弄过去,称由身体不适,便火急火燎地出了纪府大门,也顾不得礼数,只想赶紧送走纪浔这尊大佛。还没来得及和守在门口的项恒勉诉苦,就又撞上了深夜归家的另一号拦路佛。

不同于纪浔继承了宋夫人的凤眼含情目,棱角分明骨,纪盼的眉眼五官倒更似纪将军,圆眸杏眼,一点樱桃鼻,很是娇俏可爱。可此刻这个有着“京安女霸王”诨号的小姑娘正在苏叶身边绕着圈地审视着,目光灼灼,似是定要解开心中疑惑。

“个头跟我差不多的男子,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怎么能做我纪盼的大嫂?”纪盼在苏叶身侧,昂着脑袋比量着,“你且站到这边来,我们打一架试试,赢了我,我就认你做大嫂!”

说罢,纪盼便退后两步,屈膝躬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项恒勉当机立断,手扶佩刀,横在苏叶身前。

“盼盼,苏督察是文官,你这拳头他怕是挨不过三下。”纪浔此时已步下台阶,站到三人几步之遥。

纪盼左右抻了抻脖颈的筋骨,似是在思考,又下定决心道:“我看你身边的小侍卫倒是练家子,派他出战也算你过关!”

听到要和自己比试,项恒勉的身形明显一顿,苏叶一个头两个大,光是在街上被女孩子搭讪就会脸红结巴的“小侍卫”,别说比试了,万一哪天碰到个女刺客,怕是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看来以后需得针对性地进行项恒勉和女子的对战训练了。

纪浔终于耐不住嗤笑出了声,“我的好盼盼,你嘴里的这个小侍卫十二岁就拿了武举人,怕是你要栽跟头咯。”

“我不管,弱的不行,强的也不行,婆婆妈妈,哪儿有将门风范,教我如何能认可这个‘男嫂子’?!”纪盼卸了力,眉头拧成个结,无奈嗔怪道。

苏叶更是叫天告地,欲哭无泪,今天不打一架,怕是搞不定这小丫头了。趁着纪盼对纪浔撒气,苏叶赶紧连拉带拽拖着项恒勉转身就跑。

纪浔抱手轻揖了一礼,扬声道:“招待不周,苏督察慢走。”却见奔至巷口的两人也顾不上回头,逃也似地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翌日,苏叶和项恒勉在辰时到了约定地点——城东郊五里外第三十棵柳树旁的驿站。赶到地点,就看到了驿站旁纪浔的车马,苏叶也不禁腹诽,三十棵柳树,果真一棵不多一棵不少,纪浔这小子,做事倒是严谨得滴水不漏。

苏叶出行办案不喜铺张,只和项恒勉一人一马,策奔而来。二人下马,对面马车的帘子就掀了起来,侍卫来递话,邀苏叶上车细谈。

纪浔的马车装修亦不繁冗,夏季轻薄透气,只罩了纺纱窗幔,四处透出清晨的熹光。此刻他端坐在正中,面前一扇实木圆几,上布几碟温汤小菜,说是来探案,恍若来郊游。苏叶登上马车,迎上纪浔的眸子,眼下两片乌青又引得纪浔透出几不可察的微笑。

苏叶左右横瞥,马车本就不宽敞,纪浔坐在中间,她无论坐在哪儿都是膝促膝,见纪浔也没有移位的意思,便故作镇定地坐在了圆几左侧。

“苏督察似是没休息好?”纪浔忍不住侧眸瞧着苏叶,已及冠的男儿却生了对水汪汪的桃花眼,眼尾略弯,此刻面露倦容,因着血丝充盈而眼尾显出红晕,倒是有趣。

“恐有遗漏,便彻夜翻看了失踪人员的记录,劳纪尉使挂念了。”苏叶定是不会承认昨夜被纪浔那番“情根深种”“覆水难收”惊得连做噩梦,辗转反侧,生生瞪着眼睛熬到了天亮,“既是来查案,先带我去见那逃脱之人吧。”

“苏督察定是奔波劳累,未来得及用早膳吧,在下稍备小菜,吃过再查也不晚。”说着,纪浔从面前的食碟中夹起一块桂花凉糕,细抿入口。

苏叶扫了眼案几,清蒸虾饺、蜜枣藕花酥、芥末鱼片、雪菜豆腐羹……七七八八的小碟,倒是生食热饮,咸卤甜糕,面面俱到。

“苏家一日二食,尚未到午膳时间……”一句“多谢好意”的退堂鼓还未说出口,胃里便不合时宜地敲起了冲锋号。

纪浔转头瞟向窗外,看不清表情,只是言语含笑,“我不看便是了。”

苏叶还欲反抗,怀中咕咕声更是紧锣密鼓,宣告着她输得彻底。一夜未眠,还驾马赶路颠簸,难道纪浔早就料到她这副尊容,才早早在此候着,就为了看她笑话?

越想越恼,苏叶一言不发默默吃了起来,刚才他吃了桂花凉糕?纪浔竟爱吃甜食?呵,都给你吃光,一口也不留!

吃饱喝足,苏叶忙不迭跳下了马车,纪浔并未再动筷,也随着跨步下来。

“既吃罢,我们快去见见证人……”苏叶心道好不容易要办正事了,却见纪浔握着一方帕子,伸手过来。

“原是巧月楼的厨子手艺了得,甚合苏督察口味。”纪浔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苏叶的嘴角,指尖偶然碰到脸颊,苏叶也意识到自己的窘状,登时耳后红透了半边天,只张张嘴半晌没吐出个所以然,低头旋身朝着驿站快步走去。

纪浔敛了笑意,望着苏叶纤细白皙又透出红晕的后颈,轻轻捻了捻指尖,缓步跟了上去。

那出逃之人被纪浔安置在驿站二层最里侧的房间里,有专人守备,平时未经传唤,连驿官也不会来打扰。苏叶和纪浔到的时候,医师早已侯在门口了。

纪浔推门,让苏叶先行,绕到里间,那人便端端躺在榻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子,精壮身形,看得出是练过些腿脚功夫的,但此时却面色蜡黄,形容憔悴,臂膀裹着纱布,隐约透出陈旧凝固的暗红色。

医师伸手把脉,道是受到过度惊吓,思虑过重,加之遭受凌虐,身体恢复得慢。

“把他扎醒。”纪浔只面无表情淡淡吐出四个字。

苏叶闻声抬眸,“不能有更温和的治疗手段吗?人总会醒来的。”

目光交织,纪浔又换上了那副看石头都含情的眼神,温语和言,“难道苏督察不想尽早查案吗?如若真有匪党当街掳人,苏督察再拖延下去,受苦的就是京安的百姓啊。”

医师会意,当即从怀袖里拿出针灸袋,取出几根银色长针,对着手指关节和眉心脑顶下针。

苏叶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的男人,神情忐忑,半晌,只听身侧的纪浔幽幽厉声说道:“醒了就爬起来别装死。”

床上男人眼皮跳动了几下,猛一躬身从床上跌坐在地,项恒勉闻声拔剑直指男人,却被苏叶抬手拦下了。

男人跪坐在地上,颤颤巍巍,止不住发抖,苏叶走上前,蹲下身子,对男人柔声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官府的衙役,奉命来办案。”抬头望了眼纪浔,“这位是我的同僚,就是他救了你,你伤得很重,把详情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替你伸冤平反。”

在苏叶的安抚下,男人开始颠三倒四地说出当日的情况,纵是七零八落,夹杂着“不要杀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之类的疯言乱语,苏叶也听出了个大概。

男人名叫李莽,是从河南道偷溜来京安谋生的,没有合法的入城文牒,学过些杂耍功夫,在东市卖艺为生,晚上就和其他黑户一起挤在棚户大院。直到那天歇了摊走在通往棚户区的小巷子里,突然被从背后袭来的闷锤砸晕了过去,醒来就发觉自己戴着头套,被绳索反手绑住,似乎是在一辆运货的板车上,据李莽回忆,他尝试挣扎了几下,发觉车上并不只他一人,还有同样被捆起来的人。后来车到了地方,他们就被带到一个装修很精致的房间,对面摆着一扇屏风,后面似乎坐着几个人,绑匪将他们挨个拆开头套检查,有的人还被问了话,但他没有。

结束后李莽本以为就能放过他们了,却又被罩上头套,黑暗之中突然有人压下他的后脑,紧接着便是一股塞入口鼻的水淹窒息感。同行的人最后都没了声息,但李莽是练杂耍技艺的,学过闭息憋气,装晕假死过去,骗过了他们,终于在那群人用板车运送尸体的途中,绕开绳子,逃了出来。

没想到后来被逮了个正着,一帮蒙面黑袍人知他有些功夫,就卸了他的手臂,正要了结他时,被纪浔的人发现,黑衣人不恋战四散逃也,李莽昏迷被带到了这里养伤。

苏叶不解,这些人将人掳走只为杀人?“你可知道那屏风后面的人都问了些什么?”

李莽继续胡乱言语道:“他们要淹死我,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说、他们说……说要找会写字的,会挖沟的,我不、我不会啊!我就是个卖艺的……”李莽一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一边膝行过来抱住苏叶的腿,“青天老爷,你可要救救我!”

还未等苏叶反应,一旁的纪浔上前一脚将李莽蹬了个仰面朝天,声音不大却听得李莽一阵恶寒,“还想要这条狗命,就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细节,我现在放你出去,他们不出一刻钟就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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