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啸（2 / 2）

在哪，那个恐怖的东西在哪？梁敬山已经不认为对面的黑影是一个人了。

此刻迎着他们袭来的船上空无一物，那个黑影早已不知去向。

公主在上百名武士的层层保卫中向船尾走去，梁敬山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后他转身又向着敌船看去，向着落日的方向看去。

这是他一生看到的最宏大的瞬间。

敬山，你觉得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强大？

一个中年男人对着自己的儿子发问，言语中满是慈祥。

我知道!父亲，是虎!幼年的梁敬山不假思索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我儿果然聪明。可是父亲要告诉你，不对。

那就是狮!

父亲仍然摇头。

许久后，梁敬山放弃了作答，他满眼期待的看着父亲。

敬山，是人呀，是你我，是天下的人啊。中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虎也好，狮也好，他们都力大无比，敏捷过人，可他们还是会被战胜。你知不知道武烈帝斩虎的传说？

我知道!武烈帝曾经在打猎的时候一个人杀了一头猛虎!

是啊，这些猛兽虽然强悍，可是在人的勇气和毅力面前，首先畏惧的总是他们。

所以敬山你要记住，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强大的东西了，只要你够勇敢!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孩童如今也是令行禁止的将军，他始终把父亲的话记在心里。

是!只要我的心够勇敢，天下没有我不能胜过的人!

可是这个瞬间，这个落日将息，残光满江的瞬间，这个名为梁敬山的男人坚持了三十多年的勇气，灰飞烟灭了。

雄伟的画卷在他眼中展开。

在落日的光辉下，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水中直冲云霄，天地顷刻笼罩黑暗。

他带出惊涛骇浪，仿佛要把大地席卷!

他浑身布满漆黑的鳞片，眼睛射出的光辉要把太阳也吞没!

他在落日下肆意的煽动双翼，翅膀上漆黑的鳞片撞击着，演奏灭世的乐曲!

他张开巨口，仿佛要吞吐天空和江河!

他怒吼，他咆哮！每次都掀起恐怖的巨浪!声音如同青铜的巨钟在天空轰鸣。又像是无数的闪电在同一处爆裂!

龙!

只有龙!只有这样伟大的生物才能有这样的姿态，他生来就是诸天的君主!他生来就是天下的神明!

梁敬山泫然欲泣，他不受控制的想要跪拜，想要哭诉，想要祈求。在这样惊世的奇迹之下，他再也无法维持理智!

他的疯狂没能维持太久。

神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啸着吐出，一呼一吸之间，漫长的像过了几个世纪。随后恐怖的气压向着梁敬山袭来，好像千万只弓箭同时射穿了他的每一寸肌肤，梁敬山倒在了自己的鲜血之中。

两千精兵顷刻灰飞烟灭，梁敬山引以为傲的战船摧枯拉朽般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梁敬山醒了过来。

他再也不能站立，因为他的双腿已经不在。

他再也不能拔刀，因为他的双手已是枯骨。

可他仍然强忍着剜心剧痛没有死去，他的尊严不允许他死去。

他还有使命，作为渭武国的水师统领，他没有擅自死去的权利。

他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不一会一只信鸽在他眼前落地，如果那片破碎的木板能称作地。

仔细看这只信鸽也像梁敬山一样破烂不堪，它的腹部插进了一块木片，翅膀也已经被鲜血浸透，他还能撑到渭武国吗，梁敬山没空去想。

他用牙齿解开了信鸽脚上的滚筒，这是渭武国匠人特制的信箱，做成滚筒状，用内圈固定在信鸽身上，随后在外圈贴上帛布，如此一来既保证稳定，又能留有足够的书写空间。

没有笔，他便用舌头为笔。

没有墨，他咳出鲜血为墨。

他只能保证自己还有写一个字的力气，连思考的力气都不剩。

他用肩膀压住帛布，把最后的生命汇集到舌尖，用三十年来少言寡语的舌头，为他的国家奉献了最后的忠心。

随后这滩血肉再也没有了动静。

信鸽即将飞起的时候，一个身影精确的抓住了他的右爪。

黑影摊开那块帛布，那上面只有一个字，是一个歪曲丑陋的，鲜红的“龙”字。

黑影长叹了一口气，他把这块帛布拆下，系上了从怀里掏出的另一块。

黑影看着这滩血肉，漫长的沉默着。

落日还在泼洒最后的余晖，点点暗红照在梁敬山的脸上，仿佛要给他最后的微笑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