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森林（1 / 2）

黑暗的森林当中，我好像步行了十几分钟，又好像好几个月。

我的感官被彻底搅乱，甚至能听见头顶呼啸的风声，将一片片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巨大的树冠遮蔽了整个天空，让我分不清楚白天还是黑夜。

寂静的黑暗笼罩在逼仄的森林小道上，我的小腿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那沉重的沼泽当中。

每一次将腿拔出，泥泞的大地都在带走我的活力，我的记忆，我的感官。

这是我第六次从沼泽当中拔出自己的双腿。

头顶上尖啸一般永不停歇的树叶震动声终于彻底消逝了。

万物归于平静。

森林当中的旅人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就这么在寂静的森林当中游荡。

他漫步了也许是一千年，或者是一万年，大概是一亿年左右？还是一兆年？没人清楚，时间在这片择人而噬的森林当中毫无意义。

就像猴子在打字机上随意地敲击着毫无意义的字符，在无尽的时光当中写出一部莎士比亚的宏篇巨作需要的时间是爆炸性的。

从宇宙中第一位具备理性的生物观测宇宙、确定宇宙的形状开始，再到整个宇宙的终极死亡。这段漫长的时光对写《仲夏夜之梦》的猴子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于是人们可以粗鲁地断定，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森林不同，想要走出森林只需要把所有的路径都试过一遍就好。

具体的问题是可以通过时间来解决的。

迷途的旅客终于走到了他的终点，即便他早已忘却踏上路途的目的。

奇怪的是，漫长的时光并没有将他的人格碾得粉碎。

得益于旅客的失忆症，旅客早在遗忘沼泽就将自己的所有丢了个一干二净。

寂寞的、痛苦的、自残的、无法停止思考的记忆塞满了这个丢失一切的白纸大脑。

在他到达终点之后，这些无用的记忆慢慢地被生物脑自然排出。

他站在远离森林的出口处，缓缓停下脚步。

又过去了大概几个文明诞生至死亡的时间，那漫长的呓语终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脑中。

他倒在了地上。

森林也在惊叹，真的有人能从这疯狂的树林堡垒中走出。

…

首先回到我身体里的是理性与视觉，我愣住了，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进入人头森林的那一刻。

此刻的我却倒在了地上，眼前是布满灰尘的“干净”天花板，没有一颗人头。

其次回来的是情感感知能力。

虚无、空洞、忧郁、恐惧一瞬间在我的眼眶中一闪而过。

触觉、时间感知能力一项项回归到我的身体。

我静静等待，到最后我的嗅觉和味觉——又或者说是与外界交互的一部分感官，也没有回来。

不对，是我从床上苏醒起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这些感知了。我敲了敲脑袋，惊讶于自己的愚蠢。

恐怕不只是感知，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连同我的记忆一起被“失忆症”带走了。

人头森林所笼罩的区域距离我有一尺远，只要回头迈出几步就能再次回到它们的怀抱下。

我的内心涌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就像是源源不断的小溪流一样，发出清脆、令人喜悦的声响。

我强行挪开自己的视线。虽不知道自己如何穿过“森林”的，但要是再次闯入显然是必死无疑。

“这是…”

我的脚底下躺着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像是最近才丢弃的。

“医生…”

心中闪过一丝惊讶，我火速拾起那件白大褂，开始翻找起来。

白大褂下面是衬衣、西裤、甚至还有内衣。

“简直就像整个人从衣服中消失了一样…”

两份资料和一张字条从衣物间滑落。

我打开第一份文件，是政府部门有关批准地堡考察的文书。

“经批准，沙漠地堡遗迹允许合计十七人进入…”

我呆滞了。

反复确认手上的文书，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在我的心中激起了一阵雷鸣。

据其他人所说，我的导师也应该在批准人群中，他没有下到地堡里。

也就是说…进入地堡的应该只有十六人。

那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