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境（2 / 2）

这种情况下敞开天窗说亮话是个不错的做法。

他抛了一串钥匙给我。

“会议室后面小房间，本来是我和拉兰尔住的，你尽管拿去用。”

“谢谢，海明威，你他妈的真是个硬汉。”

海明威面色没有半点变化。

“营养膏就在宿舍桌子上，这玩意我们一点也不缺，盟军曾经储备的食物够我们吃上一段时间了。”

即便这些营养膏过去了二十年，我的思绪已经有些溃散了，注意力不知道飞往哪个角落。

“其他人可以解散了，不要忘记填油灯的工作和巡逻轮班。”

海明威高声下令，其他人纷纷离开了会议室。

等所有人离开后，海明威抖了抖他的藏青色大衣。

“那把枪没有子弹了已经。你可以不用动歪心思。”

我有些惊讶，不过警卫能携带的子弹确实有限。每一发都是部门的经费开销。

“我们被黑暗伏击的时候散落了一些子弹，保不准就有人捡到了。”

海明威给我一个忠告。

“我建议你把枪给我，这样对我们都好。”

“指不定你手上就有个十发八发呢。”

我开着玩笑拒绝他并试探道。

“说不定我还有一把枪。”

海明威用冷峻的眼神和我对视。

我慢慢握紧手，通知关节和肌肉赶紧苏醒。

“五个小时后我再来找你，我先去把生活区的入口清理好。”

海明威说完这句话后便迈开步子步入昏暗的走廊中。

我拖着丧失全部力气的身体和昏昏沉沉的拉兰尔，拉开那扇写着“战略分析室”的门。

“嘎——吱”

我用燃油续上煤油灯，把它挂在房间最高的地方。再用床单把拉兰尔紧紧捆住，顺带摘下拉兰尔的手套戴上。

我再把房门锁死，用箱子抵住。

“呼——”

我快要昏过去了，视野内的一切都在摇曳，看不清楚的黑线和黑点在我面前缓缓汇聚成黑块。

我缩在床底下，并用椅子把床底堵住，撕裂的光芒通过缝隙投在我的身体上。我就这么躺在狭小空间里闭上了双眼。

急促的敲门声把即将陷入梦境的我吵醒。

我反复压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大哥，你在吗？”颤抖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那颤颤巍巍的声音需要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听觉上才能听清楚。

我没有回复他。

“待会我也要进生活区，大哥，其实我也不太满意拉兰尔…”

说得些什么语无伦次的东西？

我的头更痛了，恨不得下一秒就失去意识。

“我觉得我们可以联手，我是法学系的。出去之后我可以把事实描述得对我们有利，只要大哥你想，把他们全杀了都行…”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回想起来了，那个一直在做“紧急避险”文书的男性。门外的想必就是他。

是害怕没有一技之长的自己随时可能被抛弃吗？

我考虑到了这点，但是说实话，现在我的脊骨好像都在震动，随时可能把我的大脑给顶破。

门外的讲述声还在不停，但是我什么内容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黑暗彻底撕裂了我的视线，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昏昏入睡。

我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睡了几十分钟。

在梦境中我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骼宛如触手一般，自由自在地扭动着、滑动着、抽搐着。

险恶的气息扼住了我的脖颈，恐惧爬满了我浑身上下每一寸的皮肤。

在梦里，在湖畔，在沉寂的湖边，在满是畸形种、从未与外界连通过的湖水里。

我看见了恶心变态的生态圈，我看到了近亲相交数万年的生命，我看到了令人憎恶与呕吐的漂浮物。

那是比大海更要恐怖的湖泊。

那远在天边的无垠之海，即便再混沌也与我无关。但是那在漫长时光中，在封闭独立的环境下肆意生长的恶臭湖泊，却遍布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在飘荡漂浮物的遮蔽下、在碧绿色浮萍的遮蔽下，无数的扭曲、难以形容的怪物将自己的面容深深埋在浑浊的湖水里、腐烂的泥土里。

它们用乳白色的眼珠，盯着每一位来往的人类。

身高、体重、气味、五官、脊柱的发育情况、内脏的温度、脂肪含量。

它们一清二楚。

也许是今天，

又也许是明天——

这时，我看到了球。

美丽无比的球，祂散发着温暖、耀眼的阳光，一如孩提时期母亲的温柔的臂弯。

重重叠叠的温柔低语轻轻回荡在我的耳边。

柔和的光明上凸显着母亲恶毒、美丽的面容。

啊，我好像有些理解那些杂种了。

那帮杂种，那帮低贱的血统。

那完美、无暇的球。

突然，我觉得毛骨悚然。毛毛密密的什么东西像是在我的脑内乱荡。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声怒吼和接连几声的尖叫把我从梦境中拖出。

我一瞬间回到了现实，头部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但昏昏沉沉的感觉依旧紧紧揪住了我的双耳。

我做了个什么梦？

我一边搜刮着梦境的内容一边缓缓从床底下爬出。

半响，我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拉兰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