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问道(序章)(2 / 2)

诸人正在说话之间,忽有一道细微不易察觉的飞火于苍穹深处闪过,青石裂破,紫电从天而降,威严,浩大,猖狂,无羁,勾连天地乾坤。

苏墨脸上的神情一滞,却未等这凝固的惊讶散去,又是一道极细的光芒,蟠曲而至。

在场的诸人面面相觑,经由最初的错愕后,很快便都意识到,这是什么。

“怎么,就这一点能耐吗?”

顾朝宗单手负于身后,傲睨一世,任凭山巅肆虐的狂风,令其衣袍猎猎作响。

“老头子,要我们帮忙吗?”江拾月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小江,别给老夫添乱,滚一边去。”

顾朝宗挥了挥衣袖,示意退后,接着抬手指天,对诸人道,“什么也别做,你们只需要看,看清楚。”

话音未落,那滚滚云霄开始变得疯狂而歇斯底里,如黑色滚石天盖,压入人间。

内云如雪,外翻如墨,忽而白晓惨入成夜。万里之高,猛风飘电,如百里之内,见得秋毫。

云气浩渺,远接昆仑,郁郁浓烟之中,煌煌然四座飞檐插入碧渊,探出云山,激荡起雪白浪花,鳞鳞碧瓦,生出道道飞涛,而缥缈门庭,刹那咫尺之间。

横石临砌,乌头大广梁的朱红高门,青松拂檐,两座云缭缠绵的白榆石柱,宝玉琉璃。

檐下与梁上,高悬匾额,凭以金纹银络古篆文,大写南天门三字。

如此神霄绛阙,苏墨看得心神激荡,正欲开口询问,却见江拾月面色凝重,轻声低喝道,“来了。”

忽地一道紫金白龙,缠柱而动,列缺轻锐,顿时游开苍穹,照亮整个人间。

那雷光银龙,利爪按住梁脊,傲视众生,发出沉沉低吟,而后精光展现,一条两条,接踵而至,不断在南天门前垒聚,其来自幽冥太虚的咆哮嘶吼,血腥浓烈,犹如天鼓战车,方阵纵横,笼在人间双耳,震耳欲聋。

而后一瞬间万籁俱寂,但在片刻宁静后,滚滚清浊之气,裹挟万物生灭之息,惊世先生便如筛过的米粒,滂沱倾盆而下,那股清寒一入骨,冲得人七零八落。

苏墨心下骇然,他看得分明,那是闪烁凌厉锋芒的雷珠,悬挂铺成的如丝雨线。

“好了,小兔崽子们,老夫该走了。”

顾朝宗仰首,两袖鼓动盘礴余飙,裹溅跳沫氤氲的雷雨银线,吹其鬓飞乱舞,他敞怀大笑三声,脚下轻抬重放,一步凌空,便踏了出去。

顷刻之间,天声地声,消弭无形,原本躁动不安的霹雳银绳,竟好似见到了地狱之恶鬼,温驯如家犬一般,低眉折腰,俯身在顾朝宗的脚下,甘愿做其踏脚之凳。

预想到中令人畏惧,可让大修行者身死道消的劫云神罚,似乎并没有出现,不止是苏墨愣在了当场,就连一向稳重的大师兄江拾月,脸上也皆是茫然之色,竟自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会,这,这是……”

本该暴躁如烈火的大劫云,如此温顺,只能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他们的师尊,撼庭秋顾朝宗,令天道敬畏!

踏破虚空的清癯老人,似有所感,腕指所至,如轻明玄霜裁黑雾,浊世几重沸腾,剥落稀碎星光。

大道如履平地,天地错愕恍惚间,八步已落。

而在弟子们的目光注视下,顾朝宗颔首微合上模,踏出了这第九步。

每上一步,云霄之上,便明亮一分,霍闪之雷,在其脚下,前波未灭,后波又生。

随着脚下最后一声清脆的雷鸣远去,顾朝宗的第十八步,已然踏出,而落脚之时,气息便陡然一变,便亦如从前众神诸仙,立于苍穹云端,俯瞰人间。

苏墨远远望去,师尊太清黯步,云簇风拥,衣袂飘然,如缥缈游仙遗世独立。

燎火黄金,照分宵白,南天门低沉厚重的门墙,不禁缓缓开启。

滚动红霓萤火万丈之光,轰隆沉雷之音,古朴氤氲,喷薄出千条万道瑞气缭绕茫茫。

顾朝宗不疾不徐地抬头,冷冷地观望南天门这三字,一声嗤笑,而后再一次回眸,望向天海山山顶的九位弟子,无奈,无趣,可惜,遗憾,自我解嘲地摇摇头,便不做他想,迈入南天门。

似乎长久以来,未曾有人再涉足于此,南天门门墙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和迟滞,但是很快,萦绕在南天门的紫瑞红光开始回流,两扇门墙发出朴实无华的瓮声瓮气的吱呀声,慢慢腾腾地合拢成为一体。

周围溢出的香浓紫雾,亦然消散殆尽,几近无人可见,如那海市蜃楼,渐渐隐于层云当中,归于沉寂无声无形。

天海山满坐寂然,九人神社迥异,但是却都沉默在同一块诡异不平的氛围之中,最终,苏墨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老头子,成功了?”

大师兄江拾月犹豫片刻,不置可否,说道,“既然已入昆仑,那应该成功了?”

“啊,这么简单?!”

白繁墨叼着柳条儿,歪着脑袋笑着说道,“嘿嘿,要这么简单,我也想现在试试!”

“你要献丑丢人现眼,我不拦你。”

江拾月缓步走向大香案台,将案台上的妙香掐灭,而后说道,“但是老头子交代过,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你可别忘了。”

长亭晚撩过眼前刘海,看向江拾月,问道,“老头子没了,那我们如今又该如何?”

“六师妹,你着什么急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况且,我们沧海为观,要入世,也不在当下一时。”

江拾月重新点上三支妙檀浓香,挥手招呼众人,吩咐道,“全部过来,先祭拜一下师尊他老人家,然后咱们下山去吃一顿刘家铺子的肉馅水饺。”

江拾月说完,便率先双膝着地,头与脊背同时向下伏去。

无论方寸诸人言论如何轻佻不着边际,但此时皆面色肃穆,依礼而行。

“我说,咱老头子一辈子偷鸡摸狗,真能上得了昆仑?”

江拾月瞅见说话之人,顿觉心躁,礼仪刚完,就开始闹腾,他无奈道,“云端月,云师弟,我的五师弟,老头子刚走,你消停点行不行?”

“不行,你又不是老头子,凭啥管我们?”光头童生在一旁冷不丁插嘴道。

“管不了?什么管不了?!”

江拾月三步并作两步,按住光头就给提了起来,一巴掌敲在他的屁股上,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骂道,“长兄如父,我江某人怎么管不了你这兔崽子?老头子去昆仑不在人间,现在我就是你爹!”

苏墨很喜欢他的这个光头八师弟,刚想要说上两句,却见原本悠闲的二师兄脸色大变。

白繁墨一仰脖子,望向苍穹碧落,惊呼道,“不好!”

可话音还未落地,就见一道天啸银索,如恐怖利镞,从赤霄贯穿而下,击落在诸人面前。

紫雾泛金,浓烟滚滚,但是云遮雾绕湮灭的更快,落下何物何人,很快就显出朦胧身形。

“老头子?!”

“老爷子,你怎么了?!”

虽然笼罩在电光紫云之下的身影,仍是模糊难辨,但是气息骗不了任何人。

“别过来!”

那个人影冲着众人再次喊道,“别过来!”

江拾月一脸寒霜,他拦住情绪激动的其他人,冷声命令道,“都牠码的别动,看不出来吗?老头子他有话要说!”

“你们听着!”

顾朝宗仿佛在忍受无穷无尽的锥骨之痛,提魂之苦,他怒目切齿,咒骂道,“牠码的,那群狗日的杂……”

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已然微不可察。

但随即,一道惊雷在苏墨的脑海中轰然一闪,震气回荡,那是顾朝宗声嘶力竭。

“不要渡劫!”

“不要渡劫?!”

“不要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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