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慕年（2 / 2）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个场景或许会被吓尿裤子，但是她却只觉得好奇，完全不觉得骇人。

过了许久，男人终于摇摇晃晃地起身，然后一脸麻木地树林外走去，仿佛失了魂一般。

昭云本打算跟出去，但是在迈出两步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旁的树下躺着一个闭着双眼，却还依然微笑着的女子的头。

是刚刚那具尸体的吗？

她走过去细细观察，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在原地窸窸窣窣了一会，然后追了出去。

当男人见到几分钟前死亡的爱人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这种惊吓成都不亚于世界毁灭。

他不敢置信眼前的人，于是连滚带爬地去看之前的那具尸体，却在返回原地后什么都没找到，于是他颤抖着手去摸爱人的脸，却摸到了对方真实的触感，和温热的皮肤。

他没忍住抱着爱人再一次大声痛哭，昭云被他吓得一震，但是这种温暖的感觉是她从出生以来从未拥有的，所以她也没有挣扎。也正是这一抱，让她在那一刻，产生了要一直陪伴这个男人的念头，哪怕是永远披着这张人皮，永远做一个替身。

男人自称慕年，随意疑惑于爱人昭云的失忆，但依然毅然决定这一次要好好保护她。

两人一路北行，牵手看过无数引人入胜的美景，昭云越来越喜欢两人间这种亲密的情感，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种东西原来叫做爱。

慕年待人极好，无论是认识的亦或者是不认识的人，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帮助那些贫苦之人，而这种习惯慢慢也将昭云所改变，她也会在慕年掏不出钱的时候偷偷变出几块碎银给他，称是自己去集市上用自己的随身玉佩等东西与人换来的。

每次慕年都会捏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些事交给他就好了，然后温温柔柔地刮着她的鼻子——

“照顾别人之前，要先照顾好自己呀。”

某天夜间，慕年与昭云围着篝火聊天，慕年却突然从旁边扯过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下几个字，然后脸红着拉着昭云过来看。

昭云不识字，慕年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她听——

“昭云慕年，朝朝暮暮。”

昭云慕年，朝朝暮暮。

昭云逐渐放大的瞳孔验证了她的真情实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爱上一个人。

以为爱人的走神是因为没能理解，于是男人声音羞涩但还是耐心向她描述这八个字的意思：“昭云你看，朝呢就是你，暮呢就是我，我们在一起啊，就是朝朝暮暮。希望我们在一起不只是朝朝暮暮，而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可惜好景不长，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二人偶然间遇到了一位除妖师。

除妖师一眼就认出了昭云是妖精所变，于是偷偷告诉慕年让他趁机杀了她，但是这番话恰巧被昭云听到了。

昭云不忍心再瞒着慕年，于是告诉了他实情，并且准备就此离去，但没想到慕年依旧抱住了她，并用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坚定如初——

“就算一百年一千年，就算你不认识我了，我也一定会在人群中认出你的。你不是昭云又如何，是妖怪又如何，我只要你。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听着爱人的话，昭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进爱人怀里，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心痛的感觉。

原来被人理解，会这么难过啊。

可是就在这时，除妖师夺门而入，一把铜钱剑刺向昭云，慕年推开昭云，想要接下那一下，却被昭云一个手势，两人瞬间换了位置，那把铜钱剑也狠狠地刺进了昭云胸前。

慕年抱着昭云的身体崩溃地大哭，他一次次去抚摸着爱人的脸庞，对方却不会再回应他。

终于，在一番思想斗争下，慕年举起了自己的青色长剑，对着爱人的脖子用力地砍了下去。

他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昭云睁眼的时候，男人正与她脸贴脸地，表情认真地用针线缝合着她脖子间的伤口。

看见爱人醒了，慕年微微一笑，向她解释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本是一位傀儡师，早年帮着许多人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生意，多半是将人的头与妖精的身体缝合在一起，以此达到长生不老的效果，但是却屡次失败，于是他不得不放弃了傀儡师这个职业，变成了一个闯荡江湖的小剑客。

后来他遇到了一位出身高贵，却不愿被囚禁在一方庭院的富家小女，也就是昭云。

两人一见倾心，便决定携手共赴天涯，成为了江湖中一段不断被美化的传说。

后来一次意外发生，昭云不幸头身分离，慕年本想重操旧业用傀儡术救她，可是他突然想起来，傀儡术的缝合无法用在人的身上，否则那人将永世不得转生。

慕年心痛如绞，他只得浑浑噩噩地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那里，打算跟随昭云一同离去，可却在走出几步外见到了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爱人。

后来两人上了山，来到了青阳观，成为了莫昊仙的徒弟。

可惜莫昊仙的成仙仪式筹谋已久，欺骗慕年说成仙后或许就能让最初的昭云回来，慕年鬼迷心窍地听信了他的话，拒绝了昭云的劝告，只是在最后把那把剑留给了她。

慕年做了第一个受害者，七魂六魄被取走炼丹，而他自己也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神志的行尸走肉，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昭云怨恨自己的无能，却对慕年心中那个一直以来的愿望无话可说。

慕年爱着的一直是最初的昭云，而非现在的她。

昭云又想笑又想哭，她恨自己不是那个善良温柔的昭云，又恨自己义无反顾地成为了昭云。她讨厌慕年的善变，却又可怜他那悲惨的经历。

所以最后她向莫昊仙妥协了，她答应莫昊仙帮他寻找一个干净的少女，并助他成仙，但是莫昊仙要在成仙后将慕年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把他送给她的那把剑锁了起来，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善言辞沉默至极的二师姐。

直到现在，这么一场难以启齿的交易已经进行了三年了。

出生在武人门下的程拾亲眼见证自己的亲人被杀尽，只剩他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慕年这些年对她的影响，她对程拾产生了怜悯之情，于是她和那个没有意识的慕年一同把他带了回去。

程拾对她的爱慕她不曾留意过一次，她越在意程拾的爱，越觉得当初的自己可笑至极。

后来的阚南朝被莫昊仙带回的时候，她想，所有的事应该都要结束了。

可是半路杀出来个薛桎。

她当然感受得到阚南朝对薛桎的爱，可是她心底不知为何生出的怒火让她决心折磨两人，她要看着薛桎一次次的失败，阚南朝一次次地为情所困。

程拾心狠，许立油嘴滑舌，她利用两人顺利地毁掉了薛桎一次又一次的希望。

甚至没有人知道青阳观门口的那两座神佛其实也是昭云变的。

她拦下了薛桎与阚南朝，其实也是拦住了最初那个想要与爱人并肩闯荡天下的自己。

她占星改变了前置节点，以为薛桎总会有放弃的一天，但是她错了。

这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自己最初的选择，就像阚南朝问的，那个不听劝告也要复活“昭云”的慕年，真的值得她做这一切吗？

她做了太多错事，不过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