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发令枪响起26(1 / 2)
我们在休息区和简一分别。
他也要参加接下来的接力赛,分组是第二组。我们是三班,大概会被分在第一组——也就是说,我们班的最后一项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然而,我却依旧处于大脑混乱的状态中,没有半点观赛的心情。
……说实话,我们班的男生不多,而且大家的体育基本都保持在中等以下的水平,在早上的比赛项目中也完全没有拿到奖项,剩下的接力赛就更是希望渺茫。
筱竹也是因为实在挑不出人来了,所以才被强行编进队伍。决定运动会的出赛人选之后,她跟我抱怨了整整一个星期,一直在说“认为个子高的人跑步一定很好,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偏见吗”……之类的内容。
正处于兴奋状态的水沫说什么也要拖着我去看。
我当然没有反对。
毕竟——此刻的我依旧是重任在身的“支援人员”。
我们一起走到跑道边——那里聚集了好几个我们班的女生。刚刚站定,水沫就欢快地跑过去跟她们打招呼。大家看到突然出现的水沫也显得很高兴,围着她问个不停。
我望着那边的热闹景象,就好像在望着一幅画,或者电视机的荧幕——一个完全与我隔绝的空间。各种各样的思绪在大脑中暴动,让我不知所措。
就连水沫已经鼓起勇气,尝试走出幻想的牢笼这件事——也暂时失去了安慰效果。
“景辙姐姐在这所学校自杀了”——
光是想起这个粗暴的事实,我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景辙姐姐并没有被动地等待病痛的侵蚀,而是选择了自行走向不可能得到救赎的终末。
被无法治愈的病症所逼迫。被不为人知的痛楚所逼迫——
如果不是水沫,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是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断绝了性命。
因为,她明明一直都温柔地,对我们微笑着……
……或者说,那也只是“假象”……吗?
为了欺骗他人、欺骗自己,为了努力维持正常的生活——所伪造出的,虚假的形象。
那时的我太过幼小……还没有完全跌落地狱的体验,所以无法发现隐藏在那张开朗的笑脸之下的阴霾。
如果说,那时的景辙姐姐就已经“病了”的话——我,很有可能……在无意之间将她推入了更加令人绝望的境地。
……所以,学长才会执意要我去了解。对啊……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了……
可,学长为什么会知道景辙姐姐的事?难道说,学长是景辙姐姐的旧识?
还有——导致景辙姐姐“生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死死地咬住了牙。
……我只能被动地等待筱竹的调查结果么?
为什么……我总是——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呢……!
“……什么?糟了,那该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水沫的声音。
我一抬头,刚好看到她啪嗒啪嗒地跑向我,满脸着急。
“怎么办啊镜无——马上就要比赛了,可是筱竹她到现在还没来!”
“……呃?”
那边的女生们围过来——大家都满脸愁容。
真奇怪……筱竹虽然非常讨厌这种强迫性质的任务,但绝不是那种答应了却半路逃跑的人。
难道说……是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
我和水沫面面相觑。
“总而言之,现在不赶快找一个人代替她的话,女生组就只能弃权了——都到了最后一项比赛了,弃权的话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女生哭丧着脸说。
“大家这段时间都那么努力……”
听见这句话——我突然之间,脑袋一热。
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浮出脑海。
“……水沫,你试着联系筱竹看看吧。”
“已经……已经打过好几遍电话了!可是一直打不通……而且,比赛马上就要——”
“没关系。只要能确定她没有出什么意外就好了。至于接力赛……”
我镇定地说。
“我来替她跑。”
所有人都面露惊讶之色,瞪大眼睛看向我。也对,平常我对类似的事总是避之唯恐不及,采取能逃多远就逃多远的态度。这种必须要抛头露面的活动,我从来都只是远远的站在观众席上。
但——这次不同。这次,筱竹是因为我,才耽误了班级的比赛。
所以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这是我必须做出的——补偿。
我已经不想再逃了。不会允许自己再逃了。
现在,我的选择正是我为自己定下的起点——同时也是,一个发泄的途径。
向可怕的现实、向没出息的自己的——发泄。以及,迈向前方的宣誓。
……我不会再逃下去了。
“好吧!时间来不及了,赶快去换衣服!对了,谁去把号码牌拿来?”
……对——不会再逃了。
我穿着借来的运动服站在四百米跑道的三百米处——也就是说,我是最后一棒。
我个子比较高,所以我跑得应该比较快……这种奇怪的误会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奇怪的是,我完全不紧张。
难道是因为紧张程度已经超过极限了吗?现在,我心里非常非常平静,只是专注地看着起跑线——第一棒的大家都已经做好了预备姿势。
“啪!”
枪声响了。如同脱兔一般猛然窜起的四个人奋力奔跑,彼此间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可惜的是,我们班的选手一开始就被甩在了后面。
交接过一棒。交接过两棒——距离渐渐变得无法追回。
……第三棒!
我立即摆好了接棒的姿势,眼睛紧紧盯着逐渐向我靠近的同学。旁边的几个学生都陆续接到接力棒飞奔而去——只剩下了我一个。
紧张感终于膨胀了起来。
……没关系,只需要尽力去做就可以了。
只要尽全力就好了!
我的手终于触到了已经被握得滚烫的接力棒——我没有任何的停顿,从气喘吁吁的同学手中接过它,接着便迅速向前冲去。
调整呼吸,协调身体,加快速度。
耳边刮着呼呼的风声,其中交杂着周围同学的加油声——
可是,追不上。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明明看起来并不遥远——可是,为什么我无论怎样努力,都追不上他们的背影?
眼看终点近在眼前,我就像要榨干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一般全力冲刺——还有一点点,哪怕只追上一个也好——
“……啊!”
突然地。“呯”地。
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跌倒在地。
……不能停下来。
我几乎是本能一般立刻爬起来再次向前奔跑。
使出全部的力气,双眼只看着终点的三角小旗——
“第四名到达!”
——径直冲了过去。
我减慢速度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身后的小旗——心中泛起遗憾。
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摔倒呢?石头?还是沙子?
要是没有摔倒的话,说不定我就能追上他们了。
……那遥遥领先的身影不知不觉中与学长重合了起来。酸楚涌上眼眶,我环顾四周——当然,哪里都没有学长的身影。
……我也,永远都无法追上学长吗?
“镜无——!”
很快,我被班上的同学围了起来。
“……对不起……跑了最后一名。”
“哪有!我们都看到了,镜无已经很努力了啊!跑得好快!”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让我的沉重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点。虽然,只是“一点”。
“你坚持一下哦,水沫去拿纱布和胶带了,马上就帮你包扎膝盖。”
……膝盖?
我低头一看——左边的膝盖擦破了一大片,正往外冒着血珠。
……是刚才摔倒的时候……?
就像是在回应我的疑惑,原本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伤口刺痛起来。正在这时,抱着一堆东西的水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镜、镜无……我把东西拿来了……”
“水沫!你才刚出院,不要这样随便跑动啦!”
“没……没关系的啦。稍微锻炼一下而已嘛……”
水沫喘匀了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球为我的伤口消毒。我咬牙忍耐着那火热的疼痛,静静地让她为我包扎——以水沫的固执程度,阻止应该也毫无意义吧。
“对了,筱竹没有接电话,但是刚才回了短信过来。她说她那边一切顺利,稍晚一些会跟我们汇合。”
水沫一边忙碌一边说道。
我也总算稍稍放心了一些——可不知为何,一股微妙的不安,却始终缭绕在心间。
结果,直到我们参加完运动会闭幕式、将休息区的桌子搬回教室、又将椅子搬到露天演出台前的空地上,筱竹都没有出现。
教室里没有她的身影,吃饭时间她也没有出现。
我和水沫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回应我们始终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该不会打算连演出也翘掉吧。我可没办法代替她唱歌啊……
正当我被这样的担心搅得心神不宁的时候,筱竹终于发来一条短信。
她只是简单地说一定会赶上演出,让我们不要挂心。
这样的态度反而更让人不安。莫非,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没关系的啦,演出结束后,筱竹一定会把所有的事告诉我们的。现在肯定只是不方便而已。”
——每隔一段时间,水沫就会这样安慰我。我纵然万般无奈,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演出开始。
夜幕降临,周围逐渐沉入黑暗。只有舞台上璀璨的灯光照着我们的脸。
现在时间是八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演出就要开始了。按班级排序,我们班的节目是第三个……每个班4分钟左右的话,晚会应该会在十点之前结束。
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这里。一片喧闹声中,我旁边的水沫忽然兴奋地抓住了我的袖子。
“看!筱竹来了哦,就在准备区那里!”
我连忙看向那边——果然,在聚集着已经穿好演出服装的学生们的准备区一侧,还穿着校服的筱竹正皱着眉头向其他人说着什么。
……太好了。
我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出现了。这样的话,今天这个混乱的校庆日,也能顺顺利利地落下帷幕了吧。
然而,我的情绪却慢慢地沉入谷底。
……学长,终究还是没有来。
我抬起头,望着并不遥远的教学楼——四楼那间被人遗忘的杂物室窗户紧闭。
明明已经答应了会来的……
酸楚涌上鼻腔,眼底就快泛出泪来。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我急忙用力地擦了擦眼角。
就在一切重新清晰起来的那一瞬间——
那扇小窗被推开了。
熟悉的身影在窗口晃动。
“……!”
难道说——
来不及多想什么,我立刻站起身,避开人群向教学楼冲去。
穿越广场、爬上楼梯、跑过走廊——咚咚高鸣着的胸口不停催促着我加快速度。寂静的四周,只响着我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终于——许久不见的那扇破旧的门扉出现在我眼前。
我用力推开了它——
黑发的少年静静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我。
“……咏晨学长……”
他转过身。白银色的月光包裹着他,而他脸上则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
“好久不见,镜无。”
整日在脑海中缭绕不去的身影终于与现实重叠,猛然高扬的情绪却只让我产生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要挑这种时间过来啊。”
我努力忍着眼泪。
“学长要是被鬼怪抓走的话,我可不管。”
“镜无害怕妖怪?”
“整天不知所踪的学长更让人害怕。”
学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
……为什么呢。
我现在明明高兴得不得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忍住哭泣的冲动。
是因为——不得不面对学长的“真实”的那一刻,终于要到来了的缘故吗?
……是啊。我已经决定了不再逃跑了……所以,不管是怎样的现实——我都要去面对。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对学长说:
“学长……关于景辙姐姐的事,我已经决定……去接受它了。”
学长静静地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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