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蚍蜉亦撼树（1 / 2）

“厚朴，先停下找个地方包扎。”

“呼…呼……”厚朴大口吞咽着空气，发丝间的白霜已经被腾起的汗雾融化。

其实厚朴并不太能理解洛宁话中诸如“包扎”之类的词汇，但十多年的相处，他总能从洛宁的动作话语中朴素地感受到他的意图，这让洛宁有种训练高智商牧羊犬的错觉。

找了个背风的石堆下，把地上的积雪踩实，两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洛宁现在是全身发虚，没什么外伤，但是那种由内而外的虚弱和疲惫让他靠在石头上时险些睡过去。

厚朴则不同，哪怕现在右肩伤口依然在流血，起伏的胸膛像是在扯风箱，但是少年憨憨的脸上却在咧着嘴笑，眼睛光亮依旧。

洛宁斜靠着长呼了几口气，强打起精神站起来。厚朴的伤口他在他背上时就好好看过，很长一道口子，从肩头拉到手肘，幸好不算深，没有伤到骨头和动脉。

他从衣摆处撕了几绺布条，打结接长，给厚朴伤口处缠紧。

“厚朴，接下来我们还是得跑，但是不用像前面那么拼命了。开始下雪了，要不了多久，我们留下的足迹就会被遮掩。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我们在哪，以及该向哪走。”

洛宁倚着厚朴坐下，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话，也不管厚朴能不能听懂，他更像是在以这种方式给自己理清思路。

“你饿了吧，我也是，得尽快离开这片雪原，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和食物。”

继续在这片荒凉的雪地里绕圈，不用那伙凶人动手，两人自己都能累死冻死。

长时间消耗体力又未进食的恶果已经出现，洛宁觉得胃中绞痛，抗寒能力也在下降，手指脚趾开始刺痛麻木。

“吃、吃。”厚朴歪着头听洛宁说完，想起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牛肉干。

“……”洛宁简直惊喜。

厚朴从小痴傻，但身子骨一直很壮实，饭量奇大。云氏不至于会在吃食上对他有什么克扣，山珍海味没有，米面肉食那是管够。厚朴经常会揣点果脯肉干什么的方便晚上饿了充饥。

“你小子可真是我的福星。”洛宁伸手抓了一小把，赶紧和着积雪丢进嘴里咀嚼。

“你也赶紧吃，吃饱了才好跑路。”嚼着东西的洛宁含混道，他实在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面前少年的头发。

厚朴不说话，就咧着嘴傻乐。

……

严青山没有回去，带着两个兄弟出来，死了一个，另一个重伤濒死，那两小子还跑了……

他不敢想回去会面临什么处罚。

他甚至想过包扎好伤口后直接远走他乡，但也只是想想，自己早就上了各州庶务府治安署的通缉榜单，离了无生阁的庇护，他又能走去哪？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在他为兄弟和自己包扎伤口的空挡，他看见了以前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他头顶空中飞过，宽大的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衣袂翻飞间，偶尔可见古铜色的皮肤外漏，色泽暗沉，全然没有生人气息。

这是无生阁在青州大小宗门和庶务府围剿下依然能如鱼得水的最大功臣之一，一架登空境具装，暗枭。

既然暗枭在这儿，那么操控它的王护法也不会太远。

如果能借王护法和暗枭之手，宰了那两个混蛋，再拿到那件古怪的暗器，或许，自己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严青山不再犹豫，掏出一枚传讯烟火，直射天空。

“咻”

红光四散，绚烂夺目。

……

洛宁没有再让厚朴背，而是被厚朴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顶着风雪一路趟过去。

现在需要给厚朴回复体力，以备万一。

两人朝南走，爬上一座不高的雪丘顶的时候，终于在远处看到一抹绿色。

“朝那片林子走，有植被，找到食物的概率大得多。”

活下来的希望近在眼前，那伙人既然没有在被偷袭后立刻追来，想必那一阵连射是起了作用的。

那三人要么是就地疗伤，要么回去求援，不管如何，想来一时半会是赶不上他们的了。而且，再过会，足迹被掩埋，他们还能不能找到自己二人还不一定。

按理来说洛宁想的没错，但是现实很多时候就是不讲道理的。

他不会想到严青山会遇上王护法，更不知道，登空境，是会飞的。

疯疯癫癫十五年里，他都被困于一隅，对修行界的了解，仅限于偶尔接触的族人仆役们吹牛打屁中的内容，能知道“修行初始为蜉蝣，一日化羽便登空”这句俚语就不错了，他又如何能想见登空境修士的能为呢？

就在两人蹒跚前行的时候，他们丝毫没有注意，身后天空中一道披着大氅的身影已经凌空伫立，一张似金似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宛如一具死尸。

暗枭抬起右臂，遥遥指向下方的二人。

“嗡”

暗枭的右掌处，一团隐约的能量波动扭曲了周围空气，折射出绚烂地光彩，并发出嗡嗡低鸣。

随后，在他的右手和下方那两道身影之间，联通了一条笔直的线，像是高速破空而去的物体，强硬地排开飞行路径上的一切空气而留下的痕迹。

厚朴没由来地汗毛直立，他左手猛地一拉，洛宁被他强劲的臂力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