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归去来兮38（1 / 2）

（一）

老板坐在椅子上，轻柔古典音乐，巨大的落地镜映照老板挺直的身影。人到中年，不怒自威。他姓铨，名杰盛，外人都叫他十全老板。此时，他看着角落，十分提防。

闵博士就躲在这个角落。

他拖着残腿走到灯控位置，将屋内灯光调暗，又像蛇一样缩了回去。

“找我什么事？”铨老板道。

“实验出了问题，当然要找替罪羊，这样才能平息内部，消灭外部威胁，这得需要你养子铨衡的命抵偿。”闵博士话语惊人，但他陈述十分平淡，似乎在他看来，是很小的一件事。

“你敢！”

“您太客气，如果我不敢，我就不会出现了”，闵博士嘶哑干乐一声，“至于躲在后面的你，即使再不愿意亲手沾染污秽，也该出现在台前了。”

沉默。

闵博士故意让沉默压迫这位老板。

然后，他再打破沉默。

闵博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耐心道，“请抛掉你斩断实验的急躁，冷静下来，跟我谈谈，这对解决眼下困境，最有效果。”

“错误的开始，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铨老板不屑道，“所以，你那个勾引我小儿子的荡妇徒弟，会提前在实验中死掉。”

“可如今，你那只知道约炮的小儿子铨蒙，还痛快地吸食研究成果，安稳地活着，甚至——还老实地站在我这边，一起威胁你’固若金汤’等地位”，闵博士嘲讽反击一句，然后感叹道，“人总是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事，这是人性，但在你这太根深蒂固了，你以为实验中现在的成果是谁研究的？是她。准确说，她确保了实验的顺利进行。正是因为她的奉献，才能得到资金和装备。”

他一阵剧烈咳嗽，再次做出请的姿势，“请冷静下来，跟我谈谈。”

铨老板不置可否。

闵博士扔到梨花木桌上一份文件，示意对方打开。铨老板动手拆开，内含一份ws基因公司的验证结果，还夹杂不少零散照片。

ws是全国有名的基因机构，可谓是权威。

闵博士解释道，“我有两套团队。”

铨老板听到第一句话，眼睛直瞪着他。从实验组建开始，核心团队成员从未变动，如果真有所谓两个团队，闵博士又会在暗中研究些什么？

闵博士又道，“现在的团队，是第二套，而第一套成员，共五人，除去我和她，还剩三人，暂时称为B、C、D。我们对毒物深林很期待，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将试验推向顶点。”他似乎很沉醉，竟失神几秒，“我们扔了部分器官，从它获取了部分超然的能力，与此同时，也降临了一些变数。B返老还童了，他真正从青年变成了婴孩儿，最后成了基因，然后彻底消失。这份文件，就是证据。”

铨老板翻阅文件，确实是一个人返老还童的照片记录，每个时期都有对应的研究文档，并附有与此人基因一致的证明。他不愿相信，但一切无法推翻，他原本拒绝的堤坝开始破损、崩溃。

闵博士继续道，“C，麻痹死亡。至于D，无征兆地化成血水”，他走出阴影区域，紧握双手道，“我用血，证明了它的神奇！”他将手伸向铨老板，“你现在还贪恋那点皮毛能力么？要知道，我们有无限可能！”

铨老板看着事实，艰难点头······

一切虚化。

灯光柔和。老式留声机轻划唱片，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一面落地镜映着一个中年男人——铨杰盛！他身体藏在巨大梨花木桌内，手中握着一张年轻死者的照片，桌上有一份追踪报告，他眼神迷蒙，想起了之前一次谈话。

他深吸一口烟。

他已很久不抽，呛，却沉醉。

这个年轻死者，就是他的养子，铨衡。

他维持这个动作，一直沉默。铨杰盛的沉默是有区别的。上一秒，是他自己，这一秒是李文极。

李文极触摸神迹之门，竟降临到了现实。他聚焦镜子里老板的身影，蒙了，这种恍惚如沉浸水中，朦胧得令人窒息。

烟还在燃烧。

火源一点点吞噬时间，它很快燃尽。

直到烫到他手指，他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

“怎么回去？”他内心反复念叨，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毕竟，比起成为其他人的诡异，还是生机大陆更真实。

他不断摸着自己脸颊，适应这个新躯体。桌上的照片被弄得凌乱，一盆月季也被碰掉在地。他听见这声脆响，本能地蹲下，想去收拾，但手未粘到花卉，一股绿色能量破体而出，倾泻到花植上。

瞬间，植物疯长，很快占据了办公室的三分之二。

李文极赶紧向屋外逃，没等碰门，他却突然发现，紧锁的屋门正被人从外部撞击，恰好堵住路径，他竟进退两难。

“当——”一声猛击，屋门应声开放，一个黑脸汉子闯了进来，他扫视一番，立即朝李文极扑来。

李文极转身要逃。

他第一次见此人，但脑中却知晓对方身份，那人是铨杰盛的专属司机，一位老实本分的人，从未有如此诡异越矩行径。

他刚迈一步，就被一根粗壮藤蔓绊倒，司机迅速扑到他身上，道，“刚降临，别乱用力道！”

李文极瞪着他，有很多话想问，但却一时哽噎，似被堵住了嘴。

司机拉他起身，带他上了一辆白色轿车，道，“请保持情绪稳定，不要让生命力露出体外，这是生命力世界的能量外现，它能使枯木逢春，也能催生植物，但现在，我需要你安静，我才能讲述现在的情况。”

“你是谁？”

“我是生机大陆的传奇！”司机答道，“请你保持安静！”

李文极强行调整呼吸，忍着狂乱的心跳，认真听对方讲话。这位传奇如雷贯耳，他能在此出现，一定有重要事情。

司机启动汽车，讲述道，“我也曾是地球人”，他先以此话开头，“我曾是一位科学家，专门与团队一起研究毒物深林——就是生机大陆，那是现实中对它的称呼，但在研究的关键时期，却不停出现怪事，其中一件就是一桩命案。他们竟敢杀人，并投入毒物森林，我因发现了他们的罪行，也被如法炮制。”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是被活生生扔进毒物深林的，但我没死，竟神奇的复活了。然而，之前被杀掉的女科学家，却没这般好运，她确实死了。就在她尸身融化当日，毒物深林出现了恐怖的血日。”

李文极记得一段秘闻，很久以前，毒物深林出现血日，持续几年，这段时间内，所有动物都不敢靠近刺破树木，里面会有一层致幻谜砂。

“我为她设置了火葬”，司机叹道，“你们所有人用的卷轴图箓，本质上都是她的尸体转变来的，所以，每次使用，都是一种纪念，而我，机缘巧合下，最终成为了生命力世界的传奇。”

李文极浑身激起疙瘩。

他深知卷轴灵妙，自己揣了很多，但一与火葬联系一起，顿觉不是滋味。

“你们处境与我一样，但略有不同”，司机朝后视镜解释一句，又谈到刚才的事情，“到达顶峰后，我开始能从现实中短暂存在，我称之为降临。我在生机大陆设置了两处试炼地，就是为了让你们适应降临。按照推论，初次降临是为一次觉醒，第二次就能彻底控制。那时，就能利用此人行走于世。”

“试炼之地，到底是什么？”

“毒物森林的能量，需要在极端压缩的条件下，才能快速产出，这两处试炼之地，就是现实世界的手段”，司机道，“一个是超高压电网设备，一个是超冷寒流系统，唯有充分接受两地的洗礼，才能锻造突破封锁的魂灵，达成降临！”

这一番说辞，让李文极震惊。

原来，所谓试炼，竟暗含如此隐秘。同时，他按照这种思路去思考，许多在试炼之地遇到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这种思维如同高屋建瓴，有了整体的框架，唯有具体细节，需要自己求证。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第一试炼地中，‘封’、‘威’、‘武’三字，究竟是什么？”

司机道，“控制电荷开关的元器件，通俗点理解，与继电器类似！它能用小电流控制大电流！”

“难怪韩齐能用它控制怪兽！”李文极想，湮灭兽最普通，应该是设备中最常见的电流功率；蒸汽兽是异变，按照当时环境，想来是跨步电压导致。他暗自慨叹，这些神奇际遇中，竟拥有如此严密的逻辑。

他又问道，“那么，秘境中的古树是——”

“也是元器件的一部分，作用与自恢复保险丝相同”，司机继续解释，也重点强调道，“我是为了方便你理解，才以两种常见物品比拟，但本质上，这种元器件远比此二物精妙，是超高压电网设备不可或缺的部分。”

李文极明晓。

怪不得外戚倒手的古树成份，最后都会被重新回收，这是它的特性。他想到穆氏姐妹身上的黑点，结构是三肽，想必正是如此，才拥有各种变化的基础。

“了解基本原理，远远不够”，司机打断他的思绪，道，“这两种设备都具有超强的破坏性，任意一个都不是我们能抵抗的，所以——”

他话未说透，但李文极已经明白。

对方肯定利用降临，从外部控制了设备，为试炼的众人减少负担，才能在危险地维持最低程度的损耗。想到这儿，下一个疑问又来了——这位传奇力求突破实验的外层限制，究竟要干什么？

司机道，“这些实验，对毒物深林剥削太紧，必须制止这种行为，否则，它会崩溃，此外，这件事还涉及个人的安危，你毕竟还躺在实验舱中。”

“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现在就去实验室”，司机回道，“目标有两个，幕后老板铨杰胜和闵博士，前者通过你，已经解决，还差最后一个。我们现在就是要去他那里。他佩戴的项链，是所有实验的核心数据，得到它，我们就能彻底脱离控制，终止这一切。”

“不能直接降临？”

“试过，但没效果，而且，我现在甚至不能靠近他周围。”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原因。”

（二）

汽车在街道上飞速穿行，很快来到城区边缘，这片地区老旧荒凉，与新扩建的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通过五个电子监测站，顺利进入实验范围。再开一阵，他们真正踏进最主要的实验场所。

司机在前，李文极紧跟其后，两人一路走到第一实验舱位置。最外侧留有若干条小道，供穿梭使用，其他地方被一道超大玻璃隔离。玻璃内有很多实验舱，十分陈旧，舱盖内部浑浊，瞧不清所有，但李文极确实看到了一些古怪的东西。

“那是烂肉！人腐烂的肉！”司机拉他快走，警告道，“这里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是半废弃地点，如今陈列在此，除了继续观察以外，也是对所有人的提醒。”

“究竟死掉了多少人！”

“人有两个卑劣的习惯，一个是专门流别人的血，使别人痛苦，自己神采飞扬，一个就是你现在这种——毫无意义地悲哀，你现在应该想想自己”，司机嘲讽道。

的确，现在应该为了生者着想。

纠结于死者，并不是首要任务。

事实已如此。

李文极收起情绪，继续追在司机后边。两人很快穿过第一实验舱，来到最新的实验舱地带。这片区域就存放着李文极等一批新来者。

他脚步轻快，心里却很沉重。

再行一会儿，李文极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这是第一次以外人的视角看到自己，十分诡异。

舱内的自己，很安全，他暂时放下悬着的心。

“呼——”他吐一口气，活动一下铨杰盛的身体，这时，竟产生一种舒爽感。他很惊讶，在如此高强度的奔袭下，这幅身体竟能轻松承受，远比自己教师的身体强多了。

“这就是毒物森林带来的好处么？”他想。

此时，实验舱里有两个忙碌的身影，都是科研者，他们根本没发现李文极两人，而是专心于操控手中的液氮。

李文极认识液氮标志，原来，他们用此去制造超低温。

“走”，司机适时道，他特意留给了李文极时间，去处理这种场景，如今见他神情坦然，再次催促。

他们穿越整个实验舱，停留在一所冷清的屋外。这是闵博士的居所，老板为了他专心工作，特地在此建造。

司机道，“到了，就是这件屋子。”

李文极问道，“我们进去？”

“是你进去！”司机道，他拍着胸脯，似乎在做出保证，“闵博士很特殊，他需要长时间沉睡，以换取短暂的清醒时间。据说，这是实验的后遗症。”

“他——在沉睡？”

“所以，你可以大方走进屋内，拿到项链后，原路返回”，司机轻推李文极，后者踉跄一下，最终挺起胸膛，走进屋子。

屋门没锁。

他很轻易进入。屋内昏暗，奉行极简主义，没有多余修饰。正中央有一副棺材，棺盖紧闭。

“这是一个没有生活的人”，他想。

他走近棺材，刚想撸起袖子推开棺盖，它却自己滑开。

“欢迎，来自生命力世界的访客！”

闵博士躺在里面，眼神犀利，他根本没有陷入沉睡！李文极转身要走，周围瞬间出现大量密集的激光。他碰触激光的皮肤顷刻烧焦，一股烤猪头味道猛钻鼻腔。

“中套了！”他想。

闵博士显然等候多时，他坐起，继续道，“或者，准确地说，你是实验舱中的哪一位？”

李文极震惊。

对方显然知道很多。

他没回答，也不敢回答。

闵博士彻底起身，朝李文极展示一排项链，道，“你在找这些？还是其中的哪一条？”他狠狠地撕开了一切遮掩。

李文极暗中告诉自己冷静，多年的素养告诉自己，乱想没任何作用。他决定掌握主动权，要先从最基本的内容率先发问。

“你没沉睡？”

“因为有人通知我，你们来了。”闵博士说得具体，“我命令，凡是异常，一定要告诉我。指使你来的人很聪明，把监视你的司机占据了，但我喜欢稳妥，所以设置了一个暗哨。”

他很耐心，“我早就有了推论，其中一条跟你现在的身体有关”，他将电脑屏幕对着李文极，摁下播放键。

一段闵博士与老板的交谈画面出现，李文极仔细听着二人对话，了解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真相，也大概判断了画面记录的时间，应该发生在他这次降临之前。

闵博士指着里面老板走神的一帧，“这里，就是你初次占据时的迹象，而被占据的人完全无法发现。”他咳嗽几声，调整气息，“在这之前，我暗中调研内部人员时，发现了一个共同现象，调查对象都不知道他们曾经干过什么。净化舱人员，与铨衡沟通放水牟利，自己却完全不知道；监测员，不知道已换掉的维修设备。他们都是我实验室的核心实验成员，根本不可能出问题，唯一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不是他们。”

李文极道，“你要对我怎样？”

他虽然震惊，但对方谈到的内容不涉及他，所以，他把话题拽回原点。

“看你的选择，为了公正，我需要你知道真相”，闵博士眉头紧皱，似是十分不喜欢李文极打断他的话，他咳嗽声加剧，精神有些萎顿。

“你可以先去看看死尸，提提神。”

“‘他’是怎么编故事的？”

李文极没有隐瞒，一路上司机跟他说得话，全盘托出。

······

“幼稚的谎言！”闵博士发出一阵干笑，他指着阴暗处，一盏灯亮起，恰好照上一列暗色陈列柜。它里面端正摆着许多照片。照片上都是年轻男女，身着相同的研究服饰。女的漂亮温柔，男的英俊却陌生。

李文极盯着照片上的女子，脑中突然闪过一段铨杰盛的记忆，那是第一次降临的瞬间，他听到了第一团队等细节！

一个惊人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他惊讶道，“照片上的那个男子，是你？你也是因为实验才变成了这副样子？你们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

“你很聪明”，闵博士夸赞道，“我们才是天生一对，而这一点，在‘他’第一次进入屋内时，就已经发现了。”

他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但也并未沉浸太久，他收起自得神色，在众多项链中捡起一条，开始讲述与“他”的关联，“最开始，人跳入毒物森林中，身体并不会立即腐化，会瞬间变成骨架，再慢慢成为舍利，这些舍利项链就是那些人留下的遗物，而这条，是他的。他叫文胤，很普通的一个研究员——他跳入毒物森林后，我迅速收了他的舍利，怕这杂质会对实验产生污染，出于同情，建了一个衣冠冢，但等到发现不寻常的迹象后，我就把它挖了出来。”

李文极相信了他的话。

所有一切，都证明闵博士言语的真实。他想起“数据”说法，这种情况哪还有dna残留？都烧没了，他心中大骂司机混蛋。

“咱们谈一桩买卖”，闵博士道，他已占据优势，现在竟主动退让，“舍利项链给你，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你不怕下次他对你不利？”

“我能找到舍利避免威胁的办法，自然也能找到第二个”，他一扬手，轻微的音乐声传来，仅几个音符，就让李文极陷入一种朦胧之中。

他好像要脱离此地，脱离这具躯体。

那音乐应该是一种切换生机大陆与现实的方法！

“你要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