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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个仪式要弄到晚上吧,如果到时候是我对上你的话,可不要留手哦。”

“好像要打仗了,你说活下来的人有机会上战场吗?”

“哈哈,你还想建功立业吗,上了战场做炮灰,打胜你也是奴隶。”

乌桓人尚武,奴隶主贵族自古有举办血腥的角斗仪式纪念亡者的习俗,后来但凡遇到大型的祭祀或节日庆典,都会举办角斗,让奴隶武士们下场厮杀助兴,用斗魂和战血愉悦天神。不少贵族都会培养自己的斗士,举办私人角斗宴招待贵宾,其排场和质量成为了贵族们之间昭示财力、比拼权势的新赛场。

正式的角斗里,不死人是不会下场的。囚车里的这些少年,此刻还叽叽喳喳地互相聊天,到了晚上篝火升起,又不知身边哪个人会成为屠杀自己的刽子手,谁又会被自己所杀。

死掉的察吉勒是个极年轻的英雄,所以这次挑选来的斗士都是清一色的少年人。

“快看,那是飞艇!”不知谁喊了一声,除了托雷外的所有人不约而同扒着栅栏向外望去,只见湛蓝晴空上,一艘椭圆的银灰色飞行船缓缓升起,从洁白可爱的云朵间掠过,在泛着金绿色涟漪的草甸上投下一片阴影。

它向西北方向的山脉飞去,那里坐落着气势磅礴的古宫殿群,顶层有新建的停机坪。此时湖上已经做出了开战的宣判,飞艇急匆匆载着乌桓王和几位高层要人先行离开,回去处理战争准备的繁杂事宜。

“要是这辈子能坐一趟飞艇,我就死而无憾了。”一个少年向往地说。其他人也不由咽了口唾沫,目光追逐着那架神奇的飞翔载具,直到漂亮的银灰色剪影被洁白的云团遮蔽,还久久无法回神。他们打生下来连火车都没有坐过,遑论能飞上天的豪华飞艇呢?

这不是奴隶应该有的妄想。

但并非每个人生下来就是奴隶的,至少托雷不是。从他七岁那年被强行带走在左肩胛烙上奴隶印记起,到今天已经是第六个年头,虽然父母早亡,但在姥姥去世之前,他也曾在村庄里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生活。

姥姥是一名来自南方的医师,有着和乌桓当地人迥异的长相,花白头发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漂亮的红褐色,她总是带着一脸慈祥的笑意,为村里人看病行医。姥姥的腿有点跛,年轻时据说跟着探险队在乌桓的雪山里受过重伤,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侥幸被姥爷所救,从此结为连理,留下来生儿育女。可天意弄人,十一年前的黑暗爆发夺走了她的亲人,只留下年幼的托雷与她相依为命。

她教他认字,辨识草药,会抱着他给他讲铁狼王与雪后的故事,偶尔也讲一些外界的事,却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任时光飞逝,她隐藏在皱纹和瞳孔中的隐痛却并没有消散。

在她死后,托雷依旧不太了解姥姥,可随着村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也让他没有时间去过多地感伤。

地租让人不堪重负,寺庙放下的空头债利滚利成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村民们几生几世都无法还清。直到那天,大地主卡臧带着打手经过了他们的村庄,让村长交出十个适龄的健康男孩,就免去他们一部分债务。“对不起,托雷,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他还记得村长闪躲的眼神,那个老人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他,护住了自己的小孙子,姥姥曾在那孩子发高烧时用草药吊住了他的性命,如今他们却这样忘恩负义。

他心灰意冷地被押着走,路上看到卡臧的打手在抢另一个孩子,男孩儿的母亲哭喊着死死拉住孩子的胳膊不肯放人,被重重一脚踹倒在地,脸磕在碎石上,霎时血流了半边。“妈妈!”那男孩心疼地哭起来,抱住那打手的胳膊:“你们不要打她,我跟你们走。”说完便背过身去,擦着眼泪被赶进了队伍。

那孩子叫乌丹,就是刚才那个说想坐飞艇的少年,对,他本来也不是奴隶,也许车里所有的少年都不是。

托雷想,如果他没被抓走,就在原先的村庄里一直生活,是否能攒够一笔坐火车的钱?

大概不能吧。

天神为什么要保佑这样的乌桓呢?托雷看着跪拜的人群,任凭仇恨在心底肆意滋长,他有些恶毒地想着,最好格威兰的军队能势如破竹地打进来,把这些人统统杀个干净,打碎旧有的一切,砸烂困住他们的牢笼和枷锁。

可神大概从不曾注视世人的,祂们享尽了供奉和崇拜,灾难还是说来就来。同村人饱受病痛折磨时,纳闷神在哪里,拯救他们的是姥姥从南方异国带来的医学知识。姥姥是个虔诚的光明信徒,但她的神也从没保佑过她。

“至少祂为我留下了你。”姥姥回答他时,神情充满感恩,“要去信,托雷,信仰未必能解决问题,但一定可以为你带来解决问题的勇气。”他仰头听着,只是无言。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托雷再次看向虚空中那枚造型诡异的茧。

世人的愿望吗?他心中默念。

今天或许会是他的忌日,他许了下一份特殊的愿望,送给外面这些人。与其说愿望,不如说是诅咒,他并没想过可以实现,只是鬼使神差地这么做了。

一阵突然的心悸毫无预兆地捏住了他的心脏,耳畔传来细微的咔擦声,托雷猛然睁大双眼,却发现那枚洁白的巨茧下方不知什么时候竟裂开了一条细缝,某种黑色粘稠的液体顺着缝隙淌落下来,滴滴答答,而周围人毫无反应。

他惊诧地揉了揉眼,定睛看去,阳光下那枚巨茧安静而圣洁,完美无瑕地悬浮在空中。

“是看错了吗……”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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