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李孟行想起一些往事(1 / 2)

山林葱绿起伏,天气最是无常。夜里刚下过一阵小雨,水气又在空中升腾凝聚起来,变成云雾。晨日升起来也驱照不散,直至载不动了,大片的云雾从天上漫下来,围绕在山尖上。悠悠几声钟响,惊散了山林间夜宿的鸟儿。隐隐约约,一个小道士踩着一双蓝色的布鞋,信步穿行在山路上。细窄的山路,枝杈参差。小道士只顾向下走路,杂物包的锁扣甩出来,勾住了道边龙爪般的枝杈,从衣兜里掉出来。弄的枝杈摇摇晃晃。叶子上的雨露经过了一夜的凝结,纷纷坠下来,洒在小道士身上,湿溚溚的。小道士走到一半觉得有些口渴,停下来歇脚,才发现小杂物包不见了,只好原路折返。

好在清晨香客还少,并没有失掉。小道士把杂物包拾起来,一转身坐在了台阶上,掏出水瓶来喝了一口。山林里的空气格外清爽。小道士十岁时就开始跟着师傅了,六年来在山上修行,穿梭上下,他对这里很熟悉。师傅很严厉,一度让小道士感觉严厉得有点偏心。除了诵经学习,从小就被人招来呼去,锄草购米买面,没有没干过的。心里越来越感觉不公平。前几天,因为在背后议论师兄偷会女客的事,和师兄大吵了一架,被师傅罚了禁闭。事后,师傅并没因为他年幼而留情面,反是严厉得教训了一通,赶下了山。

“作为观里的执事,犯了戒律,一定按戒律处置。在徒弟当中,属你最有灵性了。只是你越来越显得爱争强好胜,把教你的清静无为早丢在九霄以外了。道可道不是道!书本上的始终是书本上的,不是你的。你还从没有独自下过山,出过远门,应该多经历经历世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对你参悟修道会有帮助。”师傅拿出来几样东西,送给小道士,“你要记住,凡事不能强求,学着变通,世道也是道。谨记!”

其实小道士不想下山,本想反驳两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心里生出一股怨气,他受不了师傅偏心。师兄在观里留宿女客他都不管,处置还不就是嘴上说说,捻我出门可是实实在在的,还美化说是去历练。

包里边有几道符咒,是临行前师父给的,可在逆境时化凶为吉。和符咒一起的还有一些生活费。小道士把钱分出来一些,单独揣进了内衣兜里,余下的用作日常花销。只是远无亲近无邻,能去投奔哪里呢?小道士坐在石阶上正寻思着,眼前白云从天边倾泄而下,身后的道观云衫雾绕若隐若现。唤的小道士脑仁里灵光一闪。两年前,和师傅一起参加道事活动,去过一次白云观。白云观是全真道的祖庭,同属于道教。又处在繁华闹市,也许那里好找事作!青城山到白云观两千公里,虽然师父给的钱不多,但这六年来自己也攒了一些,只要不大手大脚,路费不成问题。

小道士走下山,等着班车的到来。候车室里,一个女学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有小偷,帮忙抓小偷啊!快抓小偷!……”

一个小伙儿慌张的从人群里蹿了出来。小道士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穷追不舍。小道士每天上山下山,身体炼的连跑十里大气都不喘一下。小偷哪里跑的过他,三拐五拐地被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转过身弯下腰来,拄着双腿,大口的喘着,有气无力。

“臭道士你~,还真能~,跑啊~”然后吸了一口气又说道:“你的钱呢~,给我拿出来!”

还没容小道士回话,在胡同口又同时冒出来四五个人,堵住了去路,将小道士围了上来。三拳打在脸上,两脚踹在腰后。同伙的拳脚像是大块的冰雹一样砸过来,小道士抱着头,倦缩地倒在地上,脸上满是血。其中的一个人一把拽过小道士的包来,把衣物散扔了一地。这时候女孩儿赶了过来,却和他们走到了一起,私语了一阵儿,各自分了点钱走掉了。

小道士放下手,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几个人已经离开了,包已被扯的破碎。咬牙骂了一句:“什么情况!他妈的。”

小道士拿起扯坏的包,想去擦一擦脸上的血,看到边上有一包纸巾。女孩看小道士被打的满脸是血,实在不忍心临走时留下的。

时间像江水一样,悄无声息,已经过去两个来月。小道士一路上穷游,穿山露宿。看过了千佛崖,经过兵马俑,继续北上,进到永乐宫礼拜过吕祖。仅有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还有多远能到,心里边没底。正行走着,一转弯,倏忽,一座高台挡在眼前,像突然立起来的一座土山,巍峨耸立。高台顶上植被生长的旺盛,树根从高台侧面伸长出来,盘枝错节,相互缠绕在一起。一些粗壮的树根盘盘绕绕地一直从高台顶长到地面。小道士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便走进一处附近的乡邻家里。

“老乡您好,向您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界?那边的高台又是什么?”

老乡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年纪不大,浑身上下的衣服又脏又臭又乱,少说也得有半个月不洗澡了。

“咱们这儿是定兴,那个高台叫黄金台。你是打哪儿来的?”

“我从青城山过来的,从这里要到BJ去还有多远啊?”

“到BJ,少说也得有二百里地。”

“这附近哪里有商店吗,或者是饭馆?”

“你在再往北走走,没多远就是高里咧,那边有大集,卖什么的都有……我这儿倒是还有些个剩下的大饼,你要是饿就先拿着吃去。”

小道士谢过老乡,也谢过老乡的饼,继续北上。走不多远,听到了叫卖声,人头攒动。小道士心里边琢磨,附近三里五乡的小商小贩们都在这里聚集交易,为什么不能想点办法子筹集点路费呢?浑身上下全是些破旧衣物,师傅送的这几道符咒还算的上是件稀罕物件。在这里找个有缘人换些路费,正好可以缓解当下之急!

师父说过:道咒有三种人不能求得。贪得之人不能求、执念的人不能求、心恶的人不能求。这三种人得了,非但不能祈福,还会招致灾祸。小道士想着师父的话,拿出一道符咒来,在集市上走走看看,碰到有面相心善的人,便上前就问。只可惜,遇上的人不是讲不通,就是被人当做成叫花子。这时,李孟行和会子走了过来,在一个修表店前站住脚,掏出一块手表来,交给老师傅修理。修表师傅称乎那个人叫李孟行。李家和我祖师也算是有些缘分,这次能行。

“李孟行!”

李孟行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子,惊了一下。转头看,眼前的人并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呢。一时间,李孟行蒙住了头。

“我们认识吗?”

“或许认识吧,能不能借一步聊几句?”

“有什么事?”

“我是从青城山来,本来在山上修道。正要游历去BJ白云观,打这路过。见到你就感觉和你挺有缘的!”

“缘从何起呢?”

李孟行心下里打量着这个人。破衣烂衫胡子拉碴,说是游历到此还不如说是要饭到此,我倒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一二来。

“先祖吕洞宾,得道之前沉迷于凡世功名,半生庸庸碌碌。一次在黄鹤楼上喝酒,正好碰上正阳祖师也在酒楼当中,正阳祖师看他骨相不凡有仙缘。因此想点化他,一起到终南山修道。但吕洞宾凡心太重,又与尘事交杂太多,一时难断。便想了一个办法,趁他喝醉酒的机会,让他在睡梦中经历经历,参透浮生梦幻,使他大彻大悟。”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李孟行插了一嘴。

“你听啊,”小道士接着往下说:“吕洞宾在梦中的时候,看到李白乘着风云从天空中飞过。斜挂宝剑,云衫飘渺,散去风云落到这黄鹤楼中来。看到墙壁之上有两句诗,‘黄鹤高楼已槌碎,黄鹤仙人无所依。黄鹤上天诉玉帝,却放黄鹤江南归。’李白看完从怀中拿出笔来,将笔头沾了沾杯中的酒,润湿后在墙上回了两句,‘一州笑我为狂客,少年往往来相肌。待取明朝酒醒罢,与君烂漫寻春晖。’吕洞宾在后边看了,拍手叫绝。两个人一见如故,一有时间就饮酒对诗。李白还把自创的天盾剑法传授给了吕洞宾,教他怎样乘风御剑。吕洞宾不仅文彩飞升,剑术也大长。正在人生得意的时候,被官场同僚诬陷,落得全家抄斩。一下子恶梦惊醒,见眼前一片繁华,街巷依然,钟离权正坐在对面眯缝着眼嘴角微微留笑,蒲扇冉冉怡然自得。这才想明白,尘事浮华也都是一场虚幻。跟随钟离权一起归到钟南上修道去了。”

会子听了在一边笑了起来。

“他可不能和你上山修道去!”

“没有这个意思,天下李家都是一脉,吕祖也算得你李家的指点。我们在睡着无梦时,就好比鸿蒙混沌。轻气升起浊气降下,显出梦境。昼与夜生死之道,醒与梦人生之道。我刚才打这经过,看你神形忧郁。肯定也是被凡事缠身,夜梦太多,以至于影响身心健康。”小道士又说:“我这里有一道平安符,是我下山的时候师父送给我的,我正好可以送给你,帮你解脱。保证你心神安宁,一宿无梦。有了这张符,将来遇到任何不顺心的事,或是走到无路的时候,保你转祸为福,逢凶化吉。”

李孟行心想:关系拉的有些牵强,原来话由在这儿呢!李孟行从他手上接过来,看着符咒上的字,像是有云气缭绕,虽然读不出来上边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感觉到像是有些玄妙。就从小道士那里请了一副,夹在了钱包里边。

真是天意难料!才把平安符请进来,没几天就遇上了祸事。

盛夏里,日头正旺,热的出奇。季鸟儿呱噪的叫着,小道士离去无影。各家买完水菜都匆匆地赶回家去。早卖完,早收摊!四方的商贩也迫不急待的早点回家消暑,还有些为剩不多的货物,巴不得给点儿钱就卖。叫卖声更起劲了。“最后一撮儿啦!便宜卖啦!全都半价!卖完回家啦!”

李母在集市上买了一些羊肉葱蒜,一回到家,就紧罗密鼓地准备起来。过不多久,李孟遥也要回来。一家人凑在一起,总要吃一顿饺子。会子见李妈在厨房里剁馅忙活不过来,便近到跟前说:“阿姨,包饺子可是费时间啊,我帮你一起包吧!”林母说:“这几个人的饺子还算不上什么!还用的着占两双手?我一个人就够了。”会子说:“两人总比一个人快啊!我就只会包,你来擀皮吧!”李母说:“真是比孟行懂事多咧。”

很长一段时间内,李孟行做为李孟瑶的小跟班儿,如影随形。大哥去抓鱼,小孟行就在河边蹲守。大哥拉着风筝线在前边跑,小孟行就跟在后边追。如今,李孟瑶也像是中年大叔一样,身型胖起来,挺着肚子满面油光。那件满是土的黑红T恤衫再也遮不住他的肚子,皮带松垮垮的挂在腰上。李孟瑶不像李孟行一样爱学习,早早地就从学校退了学。在亲戚的介绍下,进到了一个工地上干起了小工的活。起初李孟瑶甩掉了孟行这个小跟班儿,脱离开了父亲的束缚,来到新的环境。妾时,升起了一种鱼翔海底的自由感。在工地上大卖力气,一开始搬砖活泥。慢慢地又学会了开货车,给工地上运送一些物料。一闲下来就和工友们一起谈天说地,天气热的时候就在路边支个小方桌,开几瓶冰啤酒,不喝到半夜不睡觉。一点儿都显不出来年纪上的差距。

再后来,学起别人包揽一些工程活,攒了不少钱。李父也帮衬着在院子前边购地盖房。在经大姨的措合下,李孟瑶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也就是现在的大嫂。大嫂经常报怨,李孟瑶一上工地,就是好几个月不回一次家。中间也去见过几次,但大嫂实在受不了工地的飞尘,泥水。心里有些不安。李妈倒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常借机摧他俩要孩子。

“你俩要个孩子就好咧,男人一有了孩子,就不一样。孩子就是风筝线,他飞到哪都能给他拽回来。有了孩子,他就知道到什么是责任咧!”

大嫂没理会,但是早已经有了另一个好主意。

会子想起了前夜梦里发洪水的事,对李孟行讲。李孟行安慰着说,梦里都是相反的,有事也是好事!两人慵慵懒懒。直到后晌,起了风,天气终于有点儿凉快了。天气预报说一早有雨。可是,蓝天白云,这哪儿像是有雨的样子。会子和李孟行坐凉椅上,在树荫下乘凉。会子不停的刷微博,李孟行抬着头,望着层层的树叶养神。

“你知道吗,最近网络上特别流行一种时间流照片!”

“你是说黑白照片吗?”

李孟行没听明白。会子把手机翻过来,拿给李孟行看。

“不是,就是将过去的老照片,在同样的场景下,按同样的站位,再重新摆拍。你看这张照片,五十岁的爸爸,学着小时候一样,让二十多岁的儿子骑在肩上!”

李孟行看了,会心的笑了一下,说:“时间过的多快啊。”

“真是一转眼啊!”会子说:“小时候,爸爸最经常带我们去打核桃,他拿着一根长竹竿在有核桃的枝杆上敲打。我和大姐就在树下等着,核桃一打下来我们就跑过去捡。有时候,草长的太盛了,核桃掉进去不好找。我俩就比,看谁捡的多。”

风一阵大,一阵小。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日光透过晃动的叶子的间隙,洒在会子身上。会子闭上眼睛仰着头,不禁的说了一声:“时间要是能停在这一秒该多好呀!”

李孟行倒是从没奢求过时间能够停止,能流转的慢一点就心满意足了。

“妈呀!”会子突然大叫了一声:“有虫子!”

原来是一只蜘蛛,缘着蛛丝从树枝上垂下来,在风中荡来荡去,正好摆到会子的面前,惊的会子差点就从凉椅上后仰过去。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