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会子生气了（1 / 2）

今天是几月几号？我记不太清。每天都过的差不多一样，日子都丢干净了。就像在夜里做过的无数的梦一样，清晨一觉醒来，全部都烟消火灭。

这一晚的后半夜，李孟行醒了。但并没有睁开眼睛，他仍旧躺在床上，信马由缰地想着许多事情。

窗外夜色逼人，静的令人恐惧。窗户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映照着屋内凌乱地睡床。突然，一只怪鸟一样大小的蛾子飞冲过来，自杀式地向窗户撞击，玻璃上击出一道裂痕。李孟行被撞击声惊到，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爬起来。玻璃上的裂痕似乎被某种力量压迫着，裂痕伸展开越扩越大，终于噼啪一声爆成碎片。这当儿，黑色的光变成无数条章鱼触角，挤破窗户冲进屋子，猖狂地肆虐起来。李孟行立马湮没在一片漆黑中，像飘荡到了极黑的宇宙。黑到极点，见不到一星点儿光亮。一瞬之间，冰冷的身体无可抵挡地被这黑暗吞噬掉。魂灵被束缚在虫茧一般的身体里，死命地挣扎纠缠。终于，挣破出躯壳，从身体里出离，飘荡到虚空当中。眼睛像是中了黑光的毒，看不到任何东西。两只手在飘着玻璃碎片的黑空中胡乱地摸索。这时，四周忽然鸣起一阵急促刺耳的警报。

李孟行惊恐非常，魂体合一，猛得睁开眼睛。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在深夜里被电话逼醒。李孟行摸起电话，朦胧中看到一串数字，这种没有姓名的未知电话他向来不接。李孟行随手挂断，翻身继续睡去。但电话仍是接二连三的打过来。会子依偎在怀里，唉地叹了一声，翻了个身，转向另一边。李孟行悄声地拿着电话来到客厅。

“喂！哪位？”

“李孟行！是我，吴总。”

“哦。”

“别睡了，赶紧起床。有个急事儿，你来一趟公司。”

“这才三点！”

“一个很重要的事，有个客户要看产品，非常着急。你先来趟公司。”

“差这会儿啊，明天再说不行？”

“明天就晚了，必须得赶在天亮以前把这事解决了！别磨蹭了！车己经给你安排好了。”

纵然，李孟行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不停的咒骂，但还是迷迷瞪瞪地穿上了衣服。上下眼皮简直像是两块吸铁石，紧紧的相互吸引，他拼命的睁着。几乎是闭着眼睛，摸着黑，走出了房门。背包里全资料，沉甸甸的。将包放在地上，李孟行背靠住电梯，睡眼迷蒙。此时，假如安排可以取消的话，他站着就能在电梯里睡着。

夜里像是下过雨，空气湿冷。李孟行有一搭没一搭的按着扣子。唉，怎么有这么多扣子！

楼下，己经有人在等了。此人深深得吸了最后一口烟，抬手将剩下的烟头弹到了远处。见李孟行走过来，便上来搭话。

“你是李孟行？”

“我是，你好。”

“吴总叫我来接你。这大半夜的，把人从床上叫起来也真是够缺德的！”

“没等很长时间吧。”

李孟行从包里拿出烟来，打开盒，抽出一支递给了司机，司机把烟推开。

“不抽了不抽了，咱们快点走。早完事儿早回来，还能补个回笼觉。”

李孟行坐在后坐上，降下车窗。将抽了一半的烟伸出车窗外，弹掉烟灰。深蓝色的夜空，星光闪亮。清凉的夜风吹进车窗，扑在李孟行的脸上，感觉清醒了一些，睡意渐离。高层的决定总是很莫名奇妙，反正他是想不通了，也懒怠去想。对于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李孟行从不多嘴，只求能把手上的工作做好。

黑夜里，对面驶来的车灯像箭一样飞速地驶向身后。道路两旁的建筑渐渐变得陌生起来。

“这不是经常去公司的那条路？”

“去公司？咱们不去公司！”司机又说：“领导有指示，叫我拉你去云天大酒店。”

“有没有搞错！说好是去公司的……这些人，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李孟行气愤的骂了一句。

“那地界可是档次高，空中洒店，打那里边进出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要是能去边享受一回，也不算白活啊。”

云天大酒店，还是空中酒店？从没听说过市里还有这样一家酒店，这个时候不会是要去见什么人吧。沉思间，车己到酒店门口了。旋转门上方有一块广告屏，广告语不停地滚动着：久别归来上云天，迷梦激情带你飞！

道过再见，李孟行从车上下来。抬头望去，酒店高耸。高到已经估计不出有多少层楼了。零星的几展窗户亮着灯，悬在夜空。楼顶一直延伸，消失在空中的暗影里。李孟行朝酒店走去，刚走两步发现把背包落在了车上，急忙转身去拿。眼前的黑暗让他心惊毛竖！汽车连同来时的旧路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漆黑！一阵阴森寒气袭身而来。李孟行看着眼前的漆黑，仿佛在这黑暗的深处蛰伏着数不清的鬼怪。心神七上八下无处安放。更糟糕的是，他对来时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记不清是走哪条路，就连刚刚司机的模样都模糊掉了。

李孟行快步走进酒店。一进大厅有一方水池，池水潺潺作响。水池的旁边有一棵槐花树。枝叶繁茂，丰美的槐花挂在枝杈上，撑满了整个大厅的屋顶。李孟行凑上去，揪了一挂槐花，到手才觉出来竟然是棵仿真树。如此逼真，似乎真闻到有一缕槐花的香味儿。几个保洁围着一架行李车从大厅上穿过，行李车上载满了鼓鼓囊囊的户外背包。前台的服务员微笑着打来招呼。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李孟行靠在前台上，心想：这里是哪儿？跑这儿来干什么？想的越多，心头雾水越重。

“请问有一个叫吴鹏的在这里吗？”

“您稍等。”只见服务员接通了一个电话，客气的讲了几句，然后递了过来。

李孟行接过电话，讲道：“吴总，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把我拉酒店来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不是吴总，我是吴总的秘书。是这么个事儿，咱们的那个客户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他觉得你的产品中没有激情，所以公司专门给你安排了一次特殊训练。让你多体验体验，这是多好事的呀！知已知彼，才好和客户沟通拉近关系。入住手续什么的都给你办好了，挂了电话前台就会把房卡给你。”

“什么特殊训练！酒店里边能做极限运动？再说了，咱们的产品也不是极限运动产品啊。”李孟行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嗔怒：“你们可真行！”

“你先不要急着提意见！你以前的想法都是错误的，你要忘记那些陈旧的执念，多接受些新鲜事物。赚钱嘛，客户永远是对的。你要了解透客户欲望，了解他内心真正的需求。只要客户满足了，产品是什么，不重要！”秘书又说：“吴总发话了，只要能把这个客户给拿下了，你要什么样的支持，公司都给的了你！我跟你说，这个教官可是一个很棒的教官，绝对叫你脸红心跳。可别浪费了这次机会！”

说着就要挂电话，李孟行立即追问。

“我的背包落在司机的车上了。产品资料全都在里边！”

“背包不用担心，我让司机给你收好。你就只管放心的训练吧！”

服务员把房间卡拿给李孟行，抬起纤细的手，指明电梯的方向。李孟行朝电梯走去。怒火快冲破天灵盖了，从不骂人的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用担心，只管放心！我在外边起早贪黑，你她妈在家里换秘书！”

走廊很长，得有百米。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两边的墙壁上地毯上，描画着大朵的红花。他掏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眼前像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血路。心里幻想着，等下电梯里再喷出血来，可就刺激了！真是电影看多了，别自己吓自己。

李孟行同时按下两边的电梯，目不转睛的盯着。叮！电梯一点一点地展开。幸好里边并没冒出什么古怪的东西。他掐灭了烟头，一只脚刚踏进电梯门，猛的从背后窜出来一双手，掐住李孟行，吓了一激灵。转瞬之间，怒火完全变成了恐惧。他用力挣脱开。原来是从后边的电梯里窜出一个疯婆子。脸色惨白，衣服又破又烂又脏又臭，头发像枯草一般蓬乱，一块一块的好像有血粘在上边。被李孟行推开后又抢上来，抱住大腿就开始哀号。疯婆子越抱越紧，惊吓中，李孟行拼命的踢腿，反被她拌倒在地毯上。疯婆子一把抓上来，指甲像锋利的刀片，扣进大腿的肉里。叫嚷着：“你们这些禽兽，不得好死，我和你们没完！”咆哮着又朝李孟行的大腿上咬上去。惊恐之下，李孟行的脸色变得狰狞，哪顾得了这么多，朝着疯婆子的头上就踹了过去。疯婆子被踹的满脸是血，像恶鬼一样爬行。李孟行挣脱开站起来，两条腿像是石头一样沉重。疯婆子的爪子像是断在了里边一样，扎得刺痛。他一瘸一拐地艰难而又焦急地向大厅前台走去。疯波子追着从后边爬过来，嘴里不住的叫喊。惨烈的声音惊到了前台，服务员按响了警报。两个保安从楼外跑了进来。“那边有个疯婆子，满脸是血。”李孟行说道。保安拔出警棍，狠狠地朝疯波子身上抽打了两棍子。疯婆子趴在地上，被两个保安驾着胳膊丢出门外。临了，嘴里还叫嚷着：“狗杂碎，不得好死！我咒你生孩子没屁眼！还有你们这些家伙，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就是死了也是你们身边的鬼，我要纠缠你们一辈子！”

“这个疯婆子可能是从地下混进来的。”服务员说：“你赶快上楼吧，你的房间在857层，１号房，套间。”

疯婆子那张老皱、脏血横流的脸一直在李孟行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时不时的闪现出来，就像黑暗中隐藏着一把镰刀。最近诸事不顺，总是生出各种事端。李孟行心有余悸，他此刻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只想着能尽快结束。等事情过去了，一定得去寺里好好拜一拜。

这时电梯来了，里边站着一个红头发小伙。厚浓的分头，一身运动装扮，带着耳机，背包的拉锁上还挂着一个蓝色的小海豚。整个大厦有900层。电梯右侧的壁上排满了楼层按钮，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电梯门像一面模糊的镜子，应照着李孟行错乱的衣服，蓬头垢面。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上衣的扣子扣错了，脚上伤口处还在流血。“相比疯婆子也强不了多少啊！”他自嘲着，从伤口处抬起手，对着电梯门整理了一下衣服。

红头发小伙见李孟行未按梯，便猜想一定是同去857的。

“你也是来这里玩蹦极的吗？”

一个小时之前，李孟行还在温柔的床上做着梦，一个电话就被支使到了这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神秘。领导总是发出这种令人失望的决定！作为元老级的员工，李孟行仍是感觉自己被束手束脚。更可恶的是，事情常常反着来。难道吴总说的极限运动是蹦极？李孟行恐高，站上跳台脚就软了，更不要说蹦极了。那总给他一种坠入深渊的感觉。李孟行上次做飞翔的梦，还在上小学。那时候喜欢激情喜欢各种尝试。现在，生活已经填满了对未知的好奇，那并不刺激。

“嗯，怎么你也是？”

“活着就该多点激情！终于等到机会了，心里边还有点紧张呢。”红头发小伙看到血迹，又问：“你的腿上是？”

“倒霉！碰上一个疯子，让她给抓的。”

“我刚刚在地下停车的时候，也碰上个精神病。突然就跑来，趴在我车前边骂街，准是同一个人！”

房间很宽敞，一进门，李孟行就看到对面的落地窗，五扇通高的透明玻璃填满了整面墙。跟前，会客厅里摆着一套半圆的皮沙发，中间的茶几上己是杯盘狼藉。右侧娱乐厅的餐台上放着许多食物。此时，己经有两个人先到了这里，一男一女。两人聊着天，看的出来，男生有些紧张。脸上挂着忧郁的笑容，安静地倾听着。女生咯咯的笑着，脸上挂满阳光活力，一直说个不停。看见李孟行两人进来，女生便把沙发上的东西胡乱一推，堆到一侧。红头发小伙主动上前打过招呼，迫不及待地交流起了蹦极。

李孟行四处翻找医药包。伤情诱发了女生的同情心，她善良地端来一杯果汁，在旁边帮忙。或许是看到了血迹，女生忍不住捂住嘴干呕。这时候，从里边的房间传出一阵冲马桶的声音。一个大叔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40来岁，西装革履，满脸油光。大叔紧了紧腰带，说：“又来两个，这是要多人运动啊！”

李孟行翻出医疗箱，把腿上包了一圈药布。心里想，大半夜的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就把我折腾的够呛了，哪儿还有命蹦极！体验也不一定要真跳，看过等于体验过。他拿起果汁杯，走到了落地窗前。高空上的夜色更加通透，群星闪耀。李孟行稍稍感到放松。这当儿，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一个性感女郞出现在客厅中。

“人都来齐了！”女郞说：“我是这次极限运动的教官。呆会儿大家不要怕，我会保证在坐的安全。我先讲讲里边的注意事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位火辣的教官吸引过去了！话语声轻柔浮浪，长发散着，身条丰满起伏，胸前像是有两个玉兔卧在上面，半露着。中年大叔早已神游太虚了。

“还讲什么，直接来吧！”

“我先问你一下，你有玩过跳伞吗？”

“怎么不是激情运动啊？”

“不是蹦极吗？”

美女教官直入主题，大家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子。她唤进来两个保镖一样的助理，推进来满满一车的户外背包。

“今天，你们要体验的极限运动是跳伞。”她拿起一个来说：“这些是降落伞包，你们每人一个。”

“这是什么玩法。”大叔蹦出来一句。“在空中玩？”

教官没有理会，接着讲：“跳伞过程中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更多的是考验大家的胆量。大家只需要确保伞包穿带好，把安全锁都扣紧。跳下去时，心里默数3秒，拉下开伞索，降落伞就会自动弹出来。下降过程中会产生强烈的空气流动，降落伞就可以借助空气流动在空中铺开。大家就可以欣赏空中的美景了。”

红头发青年有些激动：“万一降落伞没有打开怎么办？”

“那就只能是等着死了。”

其它人狠狠的瞥了大叔一眼。

“放心吧，主伞的下边还有一个副伞。”教官解答道：“若是主伞出现问题，副伞就会自动打开。所以，大家不用担心降落伞。大家面对的最大的困难还是怎么战胜自己。更重要的是勇敢的跳下去。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给大家一些勇气。现在准备开始第一次试跳吧。”

教官带着大家来到了天台，每人分发一套降落伞。两个助手守在门口，像两个孔武的门神，切断了大家最后的退路。李孟行瘸着腿排在最后边，双腿不禁地打颤。确定这是让我们去跳伞而不是去自杀吗？群星渐渐地隐去了，在天际线上露出了一抹红。不知何时，教官的神情发生了变化，变得和初来时判若两人。眼窝深陷，多了一层暗色的眼影，眉毛向上挑起，声音急促刺耳。天台上的凉风刮起了长发，教官再一次发出号召，但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谁来第一个？”见大家都没有反应，又说：“一些人正在看着你们呢，所以不要让大家失忘。”

大家都是第一次，眼珠左右打转，踟蹰不前。

红头发青年或许事先做过一些功课，但面对这样的情景显然也是始料未及。没有激情，活着有什么意思！……一个声音在心里萦绕，唤起一股冲动。

“我先来！……退缩只会一辈子陷在无明的阴影里，勇敢的迈出去才能看到光明！”

他仔细地检查着降落伞包，走到天台边上站定。面对着蓝黑色的天空，倏忽，喊叫起来：“我来啦！……哇~啊~……”他张开手臂，飞一样地跳了出去。尖叫着，声音像离弦的箭，穿透每个人的心。叫喊声持续了好久，没有人知道他的降落伞到底打开了没有。

“看看人家！下一个是谁，主动一点儿……”

大家都闭上了嘴，谁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