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消失的蓝骑士,速切基地。(2 / 2)

克莱尔停止叙述,拿起桌上的清水润了润喉。

德尔塔一直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作为龙血族前成员,她并非对这段关乎龙血族的故事毫无反应,而是不敢有反应。德尔塔依旧没有明白克莱尔的用意,她担心自己表现出的或悲或喜是否都会显得不太得体。

“德尔塔。”

“您说。”

“那个时候……你出生了吗?”

德尔塔并没有克莱尔猜想中的迟疑:“出生了。”

没等克莱尔回话,德尔塔进一步的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参与了。”

“……”

“……”

“……”

“……要不,您先讲完?”

“……也好。”

“其实啊,大叔我是懒得跑咯。你真的可以去找找那些个术士啊矮人啊什么的,他们没准有什么离开净土的秘法噢?另外,流萤之森那边有始祖龙在召集人群,说不定是有法子了。”

克莱尔低着头,声音沉闷,好像是紧咬着牙:“哪里能比得上这儿……”

“嗨,这里都快没了,就无所谓什……”男人突然噤声,神色肃穆。

克莱尔茫然的抬起头:“诶?怎么了?”

“听。”男人说,“……有惨叫!”

即使克莱尔没有男人那样的顺风耳,异响也已经明显到足以被听见了。街上的嘈杂人声里突然切入了一串由惊呼与惨叫编织而成的杂音,并伴随着声源的步步紧逼而持续扩散,宛如击碎整片水面的石子。

“有情况!”男人立刻拍案而起并夺门而出,毫不迟疑地冲进雨帘。克莱尔犹豫片刻,抓起一旁的黑伞紧追上去。

男人正站在滂沱大雨里,伸长了脖子地往人群疏散的方向张望。彼方的人群正在连滚带爬地往回撤退,有好几个人因为步伐不稳而被绊倒,身上的杂物洒了一地。

“什么情况?”克莱尔把伞罩在男人头顶,“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时她发觉男人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好像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怕,因为男人的脸上只有严肃与郑重。他嗅嗅鼻子:“龙血……”

人群的中间在蠕动、在裂开。昂首阔步的罪魁祸首就那么慢慢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那是一只体长四米有余的巨型螳螂。但它通体玄黑、体表覆盖着漆黑光滑的龙鳞,仿佛常胜将军所披挂的玄青战甲。拖曳在身后的尾巴也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尾,森然的骨质尖刺排满两侧。它势不可挡地前进,动作烦躁地不断挥动镰刀般的前肢砍翻挡在身前的人群。由于拥挤而来不及撤开的人们纷纷中刀,被砍中的部位当即豁开巨大的伤口,殷红的血流染满了他们的衣服和身下的泥土。哭号声夹杂着雨声流过街道,闻之揪心。

螳螂四下环视着,似乎在找什么。它淡绿色的复眼漫不经心地从克莱尔和男人身上拂过,未作停留。

男人伸手抓住克莱尔的手臂,低声说:“别怕!它,它不是冲我们来的!别理它,就行!”

“大叔你在发抖诶……”

“我控制不了!”男人用另一只手死死捏住这一只,好让自己不要抖的那么厉害,“龙血威慑名不虚传……这家伙是龙血族的……”

克莱尔瞪大双眼,愕然地打量起这只怪异的螳螂,双唇微张似是要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她也只是茫然地望了望螳螂所走的方向,迷迷糊糊地想看看那边有什么可找……

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那边的巷子拐角慢慢地蹭了出来。克莱尔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男孩。

男孩非常瘦弱,没有打伞,被雨水浸透的衣服贴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身体。他正一脸痴呆地四下环顾,也好像在找什么。似乎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乞丐?

男人也顺着克莱尔的视线发现了他,有些愣神:“……我以前怎么没在酒馆边看到过他?”

与此同时,螳螂也看到了男孩。它看上去颇为惊喜似的扬了下脑袋,立刻朝着男孩的方向径直爬去——

螳螂的动作被克莱尔尽收眼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快救人!”

“什——什么?”男人反应过来的瞬间,身边就只剩下了一把被扔在地上的雨伞。

克莱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但就是身体比思绪更快——兴许是喝了酒?她朝着那个还在墙边晃悠的男孩飞速奔去,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过去了能做什么。

螳螂有些错愕似的僵住,但过去了仅仅半秒,它立刻恢复了行动,并也开始加速冲向男孩。螳螂腿部关节处的鳞甲彼此摩擦,发出铿锵的声响,宛如刀剑合鸣。

因为距离的优势,克莱尔先一步跑到了男孩的面前。男孩老早就看见这个女人和那只螳螂在朝自己这边飞奔了,但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它。克莱尔不由分说的抓起男孩的手就想带着他往巷子里跑:“快走!”

男孩一脸茫然,双眼无神,看起来确是智商存在问题。克莱尔这一拉才发现男孩轻的惊人——没有反应过来的男孩被拽倒在地,泥水沾了一身。克莱尔赶紧拉起男孩,顺势索性抱起后者——并发现他是真的好轻好轻——快速跑进巷子。

克莱尔没敢回头,但她能听见螳螂正在发出愤怒的嘶鸣声,步足敲打在地面上的啪嗒声愈加密集,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怀里的男孩先是发愣,继而开始挣扎,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

“别怕,别怕,我救你……”克莱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巷子里狂奔,但很快她就想起这条巷子似乎是——

“死路!”随着一个九十度的转角,一堵灰蒙蒙的高墙霎时拦在了克莱尔面前……一种仿佛刚刚直接撞上去了的愤懑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完了……”克莱尔不知所措地回头,面色苍白地直面那只高速逼近的螳螂。螳螂已经高高的举起前肢,全身都卷携着一股要把面前的人一刀断首的气势。

有那么一瞬间,克莱尔幻视出了正在挥动巨镰的死神。

但螳螂的身形突然一滞,这个影像也猛然碎裂。克莱尔和螳螂都随之一愣,一齐疑惑地往后方看去,看见了正死死抱着螳螂的尾巴、毫不在意骨刺已深深扎入两臂和胸膛的男人。

他正趴在地面上,试图用全身的重量拖住螳螂:“跑!放了那个男孩!他也——呃啊!”

螳螂不费吹灰之力地扬起尾巴,轻而易举地把男人甩到了另一侧的墙壁上。男人重重地摔在一堆木箱里,久久没能爬起。

……

“哥。哥。”男孩的声音响起,但不在怀里。

克莱尔这才发觉,就在刚刚自己还在呆若木鸡的时候,男孩已经挣开了自己,并走到了螳螂身前。

“哥……?”克莱尔恍惚着重复着这个字,仿佛忘了这个字的含义。

螳螂低头看着男孩。并不存在眼神一说的复眼却似乎透露出了慈爱的光芒:

“以后别乱跑了。”它开口了,声音嘶哑。

“嗯嗯。”男孩用力地点头。

螳螂瞟了一眼克莱尔。克莱尔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爸爸他,等不及了吧?”男孩问。

螳螂点点头:“对。我们走吧?”

“好。”男孩绕到螳螂的身后,动作娴熟地爬到它的背上,小手乖巧的搂紧螳螂的腹部。

螳螂没再看克莱尔。它的双镰开始凝聚起淡蓝色的光芒,最终在达到刺眼的程度之后猛地纵向一劈——“啪嚓!”

空间被螳螂劈出了一道泛着星空般光辉的裂缝。裂缝崩解着扩大,并在螳螂带着男孩走进裂缝之后逐渐消散,化作纷飞的光屑。

“再往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克莱尔饮尽了杯中的残液。

“是的。”德尔塔说。

“我看过你写的文档了。那个男孩……是宇普西隆?他的……本体?”

“是他。身体的话应该正是本体。”德尔塔点头。

“欧米伽安排给宇普西隆的任务就是找个巨物附身,然后尽情释放毒素,彻底摧毁当地的生态环境。由于始祖龙和龙血族展开的战线过于纷乱,他和我们走散了。要是他自己知道该选择什么‘巨物’那还好说,但他是个傻子,而且也需要有人在他‘灵魂出窍’时保护他的本体。于是龙血族后面派出了拥有‘门径’能力的约塔去找他汇合。说来也巧,我来到M.E.G.时,也是亏了约塔的门径能力。”

“……”

“而宇普西隆最后居然是选了伽帕山脉……我是真的没有料想到那种离谱的事情,也是真的不知道他竟然能做到那种程度。我和宇普西隆不是一队,我不了解他。”

是啊……离谱。克莱尔终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地面在战栗、乌云在震颤。她奋力站上高处,不敢置信地看着远方的群山就那样“站”了起来——山川的山体开始碎裂,整个过程好似一具绝世的完美雕像自己从原料中挣脱而出一般,一条蜿蜒千里的石质巨龙就那么从破碎的山脉之中挣扎成型。它抖落一身的巨石与碎山,把自己又浓重又广阔的影子投射在大地之上。它在高天之上张开自己深渊似的巨口,似乎正在发出无声的咆哮——但在仅仅十几秒后,这座完美的雕塑猝然崩碎,大洋般的绿色液体从中泄露、化作暴雨落下。很快,这些海量的猛毒将在地面汇成江河。

假设山岳有灵,可能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结局竟是以龙之尊颜裂于苍穹。

“克莱尔博士?”

“啊。”克莱尔这才停止回忆,如梦方醒。

“我也看过您写的净土文档。其实我有些好奇,您是怎么离开那里的?那个出口里提到的‘他们’是……?”德尔塔小心翼翼地发问。

“怎么,我没死的事情让你很失望?”克莱尔苦笑一声。

“不不不,当然没有!若是您不愿意透露,我绝不会追问。”

“也不是不愿意……但我现在没心情说而已。以后我可能会写在文档里吧。”克莱尔忽然显得颇为疲倦,“现在没什么事啦,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的配合。”

德尔塔愣了愣神,有些愕然:“您叫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克莱尔反问:“那你觉得我叫你来是要干嘛?你不是龙血族前成员嘛,前段时间我又看到了你负责的相关文档,就想找你了解一下那只螳螂和那个男孩的事情而已。约塔和宇普西隆是吧?我记下了。”

“我……我以为您正是因为我是龙血族前成员、又因为净土一役,所以要向我兴师问罪……”

“你这都说了是前成员呀?”克莱尔歪歪头,直视德尔塔的双眼,“再说,上头已经接纳了你,我能怎样?”

德尔塔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揣测克莱尔的心思。于是她顺从克莱尔的意思欠了欠身:“那么,告辞了,克莱尔博士。”

她转身欲走。这时,克莱尔的声音突然冷不丁的响起:“你刚刚承认了你是参与者。我懒得去追问你做过什么、也不关心你现在究竟是不是真的投诚。我只希望你不会忘记你侮辱了多少条活生生的生命。”

德尔塔没有回答,而是忽然开始一颗颗的解开胸前的扣子。

在克莱尔吃惊的眼神中,德尔塔完全褪下了上衣,把自己的背部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前者眼前——

德尔塔的整个后背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肌肤,狰狞的伤疤爬满了她的脊背。伤疤有新有旧,甚至还有数道是明显新添不久,尚在血肉模糊的阶段。伤痕的形状完全一致,呈现出附有图案的长方形——貌似、貌似是皮带的铁扣……

“我没忘过。我每晚都会提醒自己,惩罚自己。我知道这不算什么,但是我能时刻提醒我自己:我是个罪人。”

德尔塔穿好上衣,开门离去。留下独自出神的克莱尔。

良久,克莱尔长舒一口气。她看了看眼前的数据库,思索片刻,敲起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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