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只见一名身材矮小瘦弱的保管员早已站在平台上，看来刚才对讲机里的指令是他发出的，而从龙亦礼简单的介绍中，李良安记得，他叫李勇春。

平台上视野开阔，视线远方，粮库门口方向，缓缓驶来一辆拖头半挂卡车，卡车顶部被一层绿色油布盖得严严实实，拖斗边缘被货物挤得有些变形，向外微微胀开。

“好好好！停！”三人看得有些入迷，所以一时间被许浩突如其来的高声叫喊给震住了。

车辆停稳后，司机则连忙下车，在车辆四周解开一个个绳索，然后沿着拖斗上焊接的爬梯，爬上车顶，缓慢而吃力地将绿色油布掀开。于是，拖斗中青黄色的稻谷颗粒渐渐裸露出来。

等到油布完全掀开，司机下车之后，李勇春便捣鼓着手中的遥控器，开始操控扦样机。

他先是按下遥控器的开关，开启小屋内的风机，众人脚下顿时发出巨大的噪音，然后操控着扦样管缓缓移动，直到扦样管顶端对准拖斗中的粮堆，他才按下按钮。只见扦样管缓缓没入厚厚的粮堆，然后随着一声闷响，那是铁管触底的声音，然后按下同组另一个按钮，扦样管又缓缓升出粮堆，至此，一个点的扦样才算完成。

“有些司机会在粮库门口就把油布掀开，然后直接开进来，但扦样之前，一定要让司机熄火下车，这是为了防止我们工作的时候，他们擅自开车。如果他们在扦样过程中开车，轻则扦样杆被掰弯，重则整台扦样机都会被拖倒！有些兄弟库可是吃过这个亏的！”许浩在一旁认真谨慎地告诫着扦样过程中的各种注意事项，“另外，落下扦样管之前，一定要先开风机，利用负压始终保证铁管中空，如果不开风机，扦样管插下去后，就很容易造成扦样管的堵塞，这会极大的影响扦样效率！”

看着李勇春的操作，听着许浩的叮嘱，李良安三人频频点头。只见这样的过程重复了5次，一辆车才算扦样完成。

“知道为什么要扦5次吗？”许浩问道。

“应该是为了保证质量的统一性……”

“平均！”

“随机性！”

三人各有一套说辞，但意思都差不多。

“差不多吧，道理你们肯定比我懂。反正这五个点要将车上各个位置的稻谷都取到，这样的综合样品才有意义。走，我们下去看看！”

说完，许浩又径自跑下楼去，进入小屋。

只见小屋中一个桶型容器映入眼帘，容器嵌于工作台之上，容器下方呈漏斗形，漏斗下面则放着一个红色塑料大盆，许浩正站在容器旁蠢蠢欲动。

“把口罩带上！”许浩吩咐道，然后自己也将围巾往口鼻上方拉了拉。

三人纷纷将挂在脖子上的口罩戴好。

许浩冲着对讲机说了声“关风机”，风机便立刻停了下来，小屋也瞬间安静了。此时，容器底部的铁片阀门也自行打开，铁桶里的稻谷顺着漏斗窸窸窣窣流了出来，落入盆中，顿时溅起一阵灰尘，许浩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师父，您怎么不戴口罩啊？”刘墉开口问道。但因为口罩的包裹，对方并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

“你说什么？”许浩皱着眉头，高声反问道。

“你为什么不戴口罩？”这回，刘墉调高音调，高声吼道。

“我们都习惯了，戴上口罩说话不怎么方便，况且这个也比口罩穿戴简单。”许浩扯了扯自己的围巾，展示给他们看。

粮食泻完之后，许浩又将旁边一个不锈钢器具拿到小屋中央，器具形似漏斗，只不过呈长方体形，中间被平均分成若干小格，间隔朝向左右两边，许浩在器具左右两侧放上两只红色塑料桶，然后解释道：“这个叫做分样器，对刚才抽取的样品均分！”

“来搭把手！”许浩弯腰下去，准备抬起大盆。

白月站位靠前，便迅速冲上去，与许浩一起抬起大盆，将盆中的稻谷一股脑全部倒进分样器；接着，许浩继续提起左侧一只桶，又将大盆放在左侧，再将桶里的稻谷又全部倒入分样器，如此反复，直到留下一份1公斤左右的样品，最后将分好的样品装入自封袋中。

“好了，最后将这个样品送去检验室，整个扦样过程才算完成！”许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三人，“不难吧？清楚了吗？”

“清楚了……”三人面面相觑，然后稀稀拉拉回答道，显然没什么底气。

“一般来说，扦样需要两个人配合完成，一个在上面操纵机器，一个在下面分样，如果下面忙不过来，上面的人也要来帮忙！”许浩他看着他们略显木讷的表情，有些好笑，于是说道：“行了，等到具体操作的时候，慢慢练吧，现在我们再去看看进粮现场。”

但许浩并没有出去，而是从透明的自封袋中抓出一把稻谷，在手上反复检查了一番，然后从中取出几粒送入口中，用牙齿细细咀嚼，脸上的神情格外认真。好一会儿，他才将手中的稻谷又抛回自封袋封口。

一旁的三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许浩刚才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师父，您刚才是……”白月还是没能忍住，他指着自封袋弱弱地问道。

“哦，看看这车稻谷的质量怎么样！”许浩漫不经心地回答。

三人更加不知所措，纷纷瞪圆了双眼，面面相觑，也说不出话来。样品还没送检呢！仅靠人的感官就可以知道粮食的质量？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许浩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露出淡淡的微笑，道：“怎么样，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这车稻谷的水分大概14.5，杂质0.9，谁输了请吃宵夜！嗯？”

“还点儿五？有零有整的，这么精确吗？”刘墉惊讶之余，有些哭笑不得。

三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做声。

许浩见状反而来了精神，高兴地露出一抹坏笑，道：“怎么，都这么怂吗？万一我是唬你们的呢？你们看的书本不也有错误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尽信书不如无书？年轻人要敢于质疑，敢于挑战啊！”

“来！我来！赌就赌！没理由被你吓倒，大不了就是一顿宵夜嘛！”其实，白月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输的打算。

“好！我先在这袋稻谷上标个记号，免得到时候你们不认账！”许浩拿起一旁的记号笔，在自封袋上画了个“①”，然后写上装运粮食的车牌号。

随后他们走出小屋，离开罩棚，投进烈日的怀抱，快步朝库区走去。离开之前，许浩冲二楼的李勇春喊道：“勇春，这一份已经分好了，你先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回来！”

七月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强烈的光线格外刺眼，让人很难睁开眼睛，虽然才早上9点多，却已经酷暑难耐，阳光就像一个满身恶臭的粗俗壮汉，它的怀抱令人窒息！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都在高温下像海市蜃楼一样扭曲着。

“你们记住，看现场有几个点特别重要……”许浩站在快速运转而愤怒咆哮的卸粮机旁，稍稍凑近三人，扯着嗓子对他们说，“一个是这里，卸粮机的流量不能太大，太大的话会影响后面的除杂效果，如果超过负荷还可能让机械停转。”

三人看着眼前的作业线（注：粮食从卡车上卸载下来，从卸粮机经由皮带输送机，送到除杂机进行除杂，除杂后再由皮带机送至仓房，此为一条完整的作业线），稻谷像瀑布一样，从卡车上倾泻而下，落入到一个斗状的机械中，机械下方高速运转的皮带，催促着稻谷流不断向前，机械前端有个斜坡，稻谷在斜坡上，抛出一个美丽的弧线，顺利进入到一台皮带机中。

“他们……”许浩指着正在劳作的工人，仍然表情痛苦地高声吼道，“他们搬运工，有时候为了图效率，会将卸车流量私自放大，这是我们一定要注意的！”

顺着师父许浩的话音，李良安看向那些搬运工，眼前的画面对他而言有些震撼！没错，除了震撼，他想不到更准确的词语来形容。

卸车的两位搬运工，头顶烈日，上身赤裸，下着一条沙滩裤，简易的防尘口罩之上，眉头紧锁。他们在卸粮机上静静等待稻谷流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流量，等到稻谷无法自流而下的时候，他们便爬上卡车，挥动铁锹，将稻谷扒出车外。

每次挥铲，精瘦的肌肉就会随之绷紧，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他们的皮肤已经被太阳晒得黝黑，全身汗流浃背，灰尘和汗水夹杂在一起，黝黑的背上，像是披上了一层女士的薄纱坎肩，却毫无美感可言！

整条作业线上分布着四名搬运工，他们在机械旁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还有这里……”一行人走到除杂机旁，耳边又响起许浩洪亮的声音，“我们要时刻注意除杂效果，因为这直接影响到粮食的后期储藏，如果除杂效果不理想，多半是流量过大，我们就要去控制流量。”

他们三人不停地点头，可是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痛苦、扭曲。粮食流淌过程中，被风四处吹散、遮天蔽日的尘埃，使劲地往他们脸上砸，往他们眼睛、耳朵里钻！

一行四人最后走进仓房。

尽管外面阳光刺眼，仓房里光线却有些暗淡，灰尘也比室外大得多，他们走过的脚步，在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粮食已经从墙角开始堆起，犹如一座小山，当“山体”达到一定的高度，顶端的粮食就会垮塌，不断自流而下，慢慢填满地上剩余的空白。

“最后就是仓房了……”许浩一边高声说话，一边抄起地上的钉耙，走到粮堆旁，将粮堆上他够得着的秸秆、杂物，从上面扒下来，然后吩咐一旁的搬运工装袋，“这里的杂质也是一样，进粮过程中要定期进来处理，要不然也会影响后期的储藏。”

“还有这里……”许浩接着又踩了踩地上的钢质钻孔半圆柱管，“粮食自流的力量很大，一定要注意地上笼（注：粮食储藏过程中，用于粮堆底部通风，在进粮之前均匀埋入粮堆，一般为半圆管状结构，精钢材质）的位置！”

就在许浩进行讲解的时候，头顶的皮带机源源不断地将稻谷送来，稻谷流犹如水流一般形成一股瀑布，又源源不断地落在粮堆之上，粮堆正在不断拔高，渐渐的，顶端不堪重负，又迅速向下坍塌、滑落，那场面就像电视中见到的山体滑坡一样。

果不其然，粮堆下滑的过程中，推动地上笼慢慢移动、跑偏，许浩迅速用脚抵住，然后拍了拍一旁的李良安，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铁锹。等铁锹拿来后，他一把抢过去，迅速将粮堆上的粮食铲到自己用脚抵住的位置，用粮食完全覆盖住地上笼，借此来抵挡粮堆滑落产生的冲击！

“看到没，一定要像这样，千万记住这一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粮堆不断地向前推移扩张，进粮速度肉眼可见，但这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放眼整个仓房，要想满仓，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