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李良安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躺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张开,从视线缝隙中邪睨众人,同时也在“俯瞰”整个房间。

他静静地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自己粗犷的呼吸声逐渐减弱,再减弱。此时,仿佛时间也慢了下来——他们放肆举杯,酒水溅出杯口,在空中翻滚出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然后纷纷仰头痛饮,酒水从嘴角滑落,似一股股清泉在肌肤上畅快地流淌。

他们吃着笑着,闹着抱着,一举一动,李良安看得清清楚楚,他真希望自己的思绪能变成一把尖刀,将他们的模样刻在自己心上。

酒过三巡,白月未逢敌手,依然在人群中屹立不倒,他身上似乎正在散发着某种光芒!看到这幅情景,李良安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是不是优秀的人都是无所不能?在任何方面都这么优秀?

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哈欠不断,视线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不清,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李良安从睡梦中醒来,他多么希望今晚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他多么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周围的人都还在,还在各自的床铺上酣睡,然后他便能像往常一样叫醒他们,一路奔跑着去教室上课。

可是从梦中醒来,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目之所及,一片狼藉!同学们和包间里的椅子一样,东倒西歪。

于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梦,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正当他暗自伤感之时,却隐隐听到微弱的啜泣声。

“咦?怎么有女人的哭声?”

李良安心里暗自纳闷儿,寻声望去,他的视线落在白月和张慧身上,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抱在了一起!

张慧双臂下垂,僵硬地杵在那儿,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头部埋进了白月的胸膛,鼻腔中发出微弱的抽泣。

李良安心理越发疑惑:能和喜欢的人拥抱在一起,她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反而哭了呢?

但转念一想:也难怪,喜欢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现在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也难免会伤心!

想到这里,李良安的视线缓慢移动着,搜寻着,最终悄悄落在邱云身上。

只见邱云一袭蓝色长裙,搭配白色坎肩,中分八字刘海透着几分俏皮,乌黑亮丽的秀发倾泻而下,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衬托出她愈发白皙的肌肤,一对平眉楚楚动人,一双杏眼天真可爱,极其清秀的一个女孩儿。

邱云此时正稍稍歪着身子靠墙而坐,和多数人一样,静静地观察拥抱着的两人。

自己哪里还有资格说别人!

最起码,张慧的喜欢是明目张胆,白月能够知道这份爱意。而反观自己呢?只能藏在内心深处,就连这最后一顿饭的最后一杯酒,也不敢和邱云碰杯!

虽然满心欢喜,却也满腹愁肠!

另一边,白月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将张慧揽入怀中。原本只想礼貌性地安慰她,却没想到对方整个身体都朝他倾斜,而且越哭越伤心。于是他只能一动不动,用身体支撑着张慧,他那在背后犹豫不决的手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陷入尴尬的白月,无奈之下只得寻求其他女生的帮助,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团支书邱云身上。

白月先是露出夸张的表情,一只手在空中疯狂舞动,催促她施以援手。但见邱云在一旁坏笑,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白月又立刻表现出一副痛苦委屈的模样,向她求救。滑稽的表情,也让其他女生哭笑不得,邱云见状,这才不慌不忙起身。

“来,慧慧,咱不哭了啊!”

邱云缓缓走到张慧旁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不哭了……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俗话说: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可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他这种红颜祸水,咱们姐妹儿不要也罢!来,不哭了……”

邱云一边挖苦白月,一边却又冲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时慢慢搀扶着张慧回到自己的座位。然而将二人分开之后,张慧微弱的啜泣下,泪水早已决堤,无论如何也不受控制。

白月有些于心不忍,却也无能为力。

于是一脱身,他便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出包间,来到外面的露天大平台,手上还不忘端着一杯茶。

离开空调房,湿润的南风夹杂着厚重的温度,朝白月脸上砸来。刹那间,他险些窒息。当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习惯这份温润之后,他才渐渐体会到独属于风的温柔。

“哟!怎么是你?你们今天也聚餐吗?”白月从包间一出来,便看到了粮油储检2班的班长钟正,于是好奇地问道。

钟正背靠平台护栏,手肘支撑在栏杆上,右手指尖隐约可见一点火星。他正举头仰望幽蓝的夜空,口鼻中缓缓飘出阵阵白烟。

“是啊……”钟正放平视线,见到白月后反问道,“你们也是今天?”

“是啊,还真巧!”白月走近护栏,双手交叉,手肘趴在栏杆上回答道。

“正好赶上毕业,学校附近像样的馆子也不多,现在楼下还有不少其他学院的呢!”钟正就地扔掉烟头,用脚踩灭,也转过身和白月一样趴在栏杆上,随后转头看向白月他们班级所在的包间,微笑着说:“可以啊,竟然把他们都撂倒了,你这突围的方式有点残忍啊!”

“没办法!不这样也出不来!”白月说话间鼻息很重,然后同样朝钟正班级那边撇了撇头,“你不也是一样?”

“是他们给面子,放了我一马!”钟正言不由衷地辩解道。

“得了吧!要是平时我还信,今天会放过你?”白月带着重重的鼻息哼了一声。

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白月的鼻息在一呼一吸间慢慢减轻,取而代之的,是风掠过耳朵,吹动树叶的婆娑声,是夏虫狂躁的鸣叫声,是其他包间微弱的嬉闹声,白月闭上眼睛安静地聆听着。

一闭上双眼,触觉就变得敏锐起来,白月能感受到缕缕微风拂过自己如火一般的脸颊。渐渐的,脸上的闷热褪去,开始变得绵软舒适起来。白月甚至都不愿意睁眼,生怕惊扰到它们。

“对了,东谷储的结果……怎么样?”钟正直视前方,似乎若有所思。

“我们几个基本上都分到了东茂直属库,过几天就去报到!你呢?”白月睁开双眼,眼前豁然开朗。

“东洲库,大概一个星期后再去,我得先回一趟老家。”

白月点了点头,可惜他在武湖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家了!自从母亲病逝之后,父亲就去东洲任职,家也不复存在。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白月漫不经心地问道,然后嘬了一口茶,随即一股暖流顺着咽喉席卷全身。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

白月转头看向钟正,静静地等待着。

犹豫片刻之后,钟正郑重其事地说:“这每一步,一定都将踏在粮食储藏的舞台上!”

“哦?这么确定?看来你已经为自己的将来规划好了?”

“算是吧。”言语间,钟正转过身再次背靠栏杆,双肘一同落在栏杆上,仰望着夜空感慨万千:“我来自农村,能来这里读书,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尽管有幸获得奖学金,但都说人穷志短,我也不例外,能找到这样的工作,我已经非常知足了!至于将来,还谈不上规划,只是满怀期待吧,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在东谷储干出一份事业。就目前的形式来说,粮食年年丰收,连连增产,国家对于粮食的关注将会从数量转为质量,所以粮食的安全储藏与保管,自然会成为国家重要的需求和目标。既然我们学的是这个,学以致用,本就义不容辞!还能为国效力,自当一往无前!也不枉这四年虚度的光阴!”

“好一个学以致用,义不容辞!”白月激动地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栏杆上,栏杆发出沉闷的声响,连带着轻微的抖动。他转头看着钟正,一脸认真地说:“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粮库,但都在东洲分公司,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在东谷储的舞台上,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两人久久注视着对方,而后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两个班的其余众人也都慢慢清醒过来,察觉到班长不见踪影,便都从包间里出来寻找,众人纷纷从包间涌入阳台。看到阳台上的二人后,众人踉踉跄跄围了过来,生拉硬拽将他们重新拖进各自的包间,原本安静的包间又响起阵阵喧闹。

阳台远方,路灯星星点点,昏黄黯淡,附近漆黑一片。茫茫夜色中,唯独“小桃园”灯火通明,玻璃窗内,人影绰绰,人们手舞足蹈,嬉笑吵闹,欢笑声不绝于耳。但渐渐的,最终也被周围一片寂静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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