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二人皆有舍己意,互为抵绊难连心23(2 / 2)

这一退,便与王寰分开来,对面二人显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少年扫堂腿逼退王寰,当即与身后同伙一起向明显状态不好的李铄追去,却不想这只是李铄之计。他见二人已然近身,早已伸向储物袋的右手向外一挥,一把铁蒺藜当即撒了一地。

后方枪手显然反应不急,一脚踩上,空手少年却原地跳起,势头不减向李铄跃去。李铄见他双脚离地,咧嘴一笑,手中大刀当即就是一记重劈过去,那少年却在空中急转,小臂宛如醉倒扶墙般靠在劈来刀身上一撑,以丝毫之差将将避过利刃,旋即便是借助这股力量的一记旋踢打在李铄胸口。

王寰近身将脚下受伤发力受限的长枪手解决,却见那头李铄已然被放倒在地,正要被少年一脚踩断脖颈,只得立刻飞身前去支援。

虽同伴皆亡,他也未曾动摇,一招一式仍旧狠辣无比,王寰体力已逐渐不支,李铄脸色也有异,显然状态不佳。终于,几个回合下来李铄终究是被少年钳住刀背,一记摧心掌打在胸口。李铄发狠,拼着性命斜斩一刀,终是在王寰的配合下成功击中少年第一下,自己侧胸却再遭一记侧旋踢,登时倒地不起。

王寰纵劈接直刺逼退少年,却见李铄侧胸衣物已被烧焦,一个冒烟印记赫然其上:“苍雷道的雷霆气息,他已然搏命!可惜,这毒刀却只砍中一下,李铄便晕了。接下来我只要拖到他毒发……”

思考间,那少年却不知从哪掏出几支丹液,看也不看直接喝了下去。没给王寰喘息时间,他便再度攻来。

“小子,这家伙当真不对劲……”

“用你说!这般岁数,武艺却如此精湛,这哪里对劲了!”

“我是说他的招式!”灰岐呲牙:“你难道没感受出,这小子招式乱得很?”

“乱?这不照样把我压着打!”

王寰有些无从下手。面前敌人一身武艺端得可怕,手中长枪突刺或被格开或被拍乱,下砸与撩挑更是找不到人影,横扫简直是在为对面创造进攻机会。又是一记突刺出去,却被对方捏住枪身向后一拉,一脚撑地另一脚飞起踢向持枪的手,若不是王寰及时侧开少许,怕是武器都被人夺了去。

他运起随风去,拉开颇长距离,只觉浑身无处不痛,真不知已挨了多少下:“这当真乱吗?!”

灰岐望着已有些异常的黑衣少年,道:“你功夫不到家,看不出也是正常。武学一道,最重感悟,这少年虽招式颇多,但里子却混乱不堪。劈掌大多随刀,他却是甩手,使得是鞭法;拳多随枪剑,他却似穿花蝴蝶,是指掌诀窍。他一身武艺虽精湛,但却像个疯子似的半人不鬼乱打一气,你说怪是不怪?”

“再乱也不是我能战胜的……不好!”对方似是察觉到药物未能完全压制毒性,生了死志,飞速向王寰奔来。王寰斜砸试图将其逼退,却被对方用右手一抵,片刻之间枪上力道便如石沉大海般消失不见,随后少年挥臂一带,王寰持枪双手皆被拉偏,整个人完全是门户大开。

砰!

胸口被少年左手贯刺击中,雷光涌动之下,王寰整个人被巨力击倒在地,胸口青袍破碎,其下漆黑一片,正是苍雷道雷霆气息所致。少年得利,却未立刻下手处决,而是一脚向王寰长枪踢去,伪装晕倒的王寰不得已双臂撑地发力,后翻起身避免武器脱手:“不好骗啊……”

“废话,人打了你不知几十拳,哪可能感受不到你那身软甲。不说这个,刚才那记借力打力……”

“不行,正面完全打不过,需得避战。”王寰躲开一记旋身踢,又用枪身挡住一记重拳,顺劲运起随风去,就要向后撤走。移动间,他胸口青袍破洞中不住向外洒落金属碎屑,这件软甲已然废了。

少年不许,紧跟贴上,王寰只得再出一枪。这一枪带着旋转刺出,少年直接握住枪身,王寰只觉自己刺出的力道被一股更大的力气原地拧散,对方已借着这股力旋身一脚踢在王寰颈部。

被打得有些晕。他虽靠本能反应避免了头颅死穴被踢中,脖颈部的重创依然并不乐观。

“王……!”灰岐似在喊些什么,但他的意识已有些许模糊。面前少年再次冲来,他只能勉强摆出架势应对,但凭眼下状态,根本不可能再做应对。

忽地,他眼前一花,似乎来到了一艘小船上。视野边界有些模糊,眼睛也看不太清,只能勉强感到扑面而来的潮湿的风。手中似乎握着什么,正不受控地向着船下刺去。

他低头一看,是一根竹竿。

视野逐渐清晰,逐渐放大,这竹竿并不很粗,撑过一片荷叶时却未将其戳破,只是把它中心压低,四周翘起。竹竿最终也未将其压入水中,而是离开荷叶,任由它再度弹起,在水面上引起一道道涟漪。

王寰看得真切,没有丝毫弯曲的竹竿却令荷叶弹跳不已,其上一粒粒水珠也随之飞溅。最终,一艘小船就在这一撑之下,向着前方继续驶去。

看毕,神智瞬间回归,但视野仍旧模糊不清。脚下不稳,如行于湖中船上。他向前看去,一片黑色荷叶迎面扑来,正巧,手中就有一根长竿。

他悟了。

见王寰再次一枪刺出,黑衣少年左手迎上就要将其力道卸掉,入手才发觉好似有些不对。这一枪也不知是缓是急,也不知是轻是重,它就这么直接点在少年手心。见未能拦下,他当即斜向运力,就要将其带偏,却不曾想轻飘飘的枪尖猛地传来一股暗劲,不待他运劲化开,力道已被打入,枪尖也已离开手心。

少年头一次主动后撤。他左臂低垂,双眼死死盯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王寰。

“欲前先后,欲刚先柔。”王寰满意看着黑色荷叶飘离,咧嘴一笑:“原来是打了就跑啊……”

…………

李铄被枪柄戳醒。

“!”他原地一滚,却牵动侧胸伤势,当即闷哼一声,卧在地上。

“是我。”

循声看去,正是王寰微笑着持枪捅他。

李铄缓缓站起,见王寰原本凌乱青袍已是整整齐齐,整个人也收拾得干净,双眼一眯,问道:“我女儿呢?”

王寰笑容依旧:“我打不开那扇门。”

“哼!”李铄虽面色不善,心中却是暗自庆幸。

这个村子是以鸿腾镖局为经济核心而建设。跑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恩怨情仇,于是村里人便在村中布置了许多后手,村中会堂内部自然也有。

李铄艰难向屋内走去,王寰紧跟其后。入门,只见宽敞客厅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流出的血都已干涸。李铄一个个看过,只觉今天发生的事天塌地陷般令他无所适从:“都死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们……”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王寰不给面子,出言催促:“他们收了这么多孩童,定然需要更多马车才能接走。换言之,敌人后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赶到,届时你我便是插翅也难飞。”

李铄闻言,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却也未曾出言反驳。他快步走向八仙桌后,来到一块被掀开的地板下,正面的是一扇沉重石门。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外形诡异的碎石,稍加分辨,他把其中几块拼成一块怪石,按入石门右下方的一处隐蔽缺损中。

沉重的挪动声中,巨石被机关顶开,李铄连忙向走入。王寰站在门外,听得其中哭喊连连,也摇头跟上。

入了地下室,他才发现这地方有多大。宽广空间中,蜡烛的火光照耀着堆积如山的兵器辎重,而在一片空地上,李铄正在一群惊叫哭喊的孩子中焦急寻觅:“燕儿!燕儿!你在哪!听得见么!”

“爹……”

一声微弱的呼唤传来,李铄闻声大喜,连忙冲去:“燕儿,你还好吗?”王寰望去,只见一把木质排椅上,一瘦弱小女孩正卧于其上。

这小女孩也就七八岁年纪,有些散乱的头发枯黄毛糙,皮肤也颇为黄燥,着一身粉绿布裙,露在外面的四肢干瘦得吓人。王寰走近,只见她脸上也无甚光泽,本该肥嘟嘟的脸蛋瘦削见骨,两眼眼眶也有些外显,分明是极度营养不良的状态。王寰有些惊讶,一个炼气境修士,拼了命也要救回自己女儿的父亲,居然会把孩子饿成这样?

“我家女儿天生身体不太好,用了很多药也不见转好……”李铄抱着女儿手忙脚乱地给她喂水,见王寰眼神有异,解释道。

闻言,他也不再纠结无关之事,转头看向剩下的那群因害怕而缩成一团的孩子:“阁下可否帮把手?我需要找一个孩子,大概五六岁……”

“不用找了。”灰岐声音传来,却比之前虚弱不少:“就是那丫头了。”

“醒了?”王寰听得他出声,安心不少:“怎么忽然就没声了?”

“但凡你小子提前领悟那法门,我也不至于强行激活通武神珠,把你神识拉进去。”他嘿嘿一笑,却再不复之前神气:“我本就只剩一丝残魂,可万不能再受这般折腾。”

“若再来上几次,怕是要比那个丫头还要惨了……”

王寰随灰岐提醒看去,只见李铄正把枯瘦女孩拥在怀中温声安慰着,却不见她瘦弱的手臂在他背后艰难抬起,缓缓抚在李铄方前被黑衣少年踢得乌黑的侧胸上,那一片烧焦的伤口竟已开始缓缓愈合,那艰难抬起的手臂则无力坠下。

“找谁?”李铄似是完全不知,搂着昏迷的女儿站起身来:“若不是什么急事,就先带着孩子们离开再说,有什么事便等到安全后再说罢。”

王寰古怪地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

朝阳正升,二人领着一群孩子赶至荒雷镇附近一座小镇。

王寰昨日早上出发,连带赶路、搜索及连战下来已是傍晚。虽说二人皆有修为,但这些个孩子都是实打实的肉体凡胎,既无自保之力也受不得风寒,二人只能在附近林间就地扎营,安排着孩子们休息了一夜,正巧王寰储物袋中野营设备齐全,勉强凑合一夜还算可以。

“孩子们就交给这镇中的衙门去安排,你们父女二人且跟我走。”王寰甩了甩头上露珠,对与自己一起守夜的李铄道。

李铄闻言,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我从不骗人。”

昨晚守夜时,王寰已把李铄妇女往日经历问了个干净。

他年轻时不过一届武夫,凭着家传的一招半式还算有几分名声。江湖挣扎十几年,三十来岁的他最终讨到了隔壁村人家的大闺女,算是有了个家。二人生活颇为和睦,李铄在外跑镖挣钱,夫人就在家中维持,这般美好的日子最终在夫人怀孕数月后消失不见。

女儿出生后,夫人便很快病死,悲痛无比的李铄只能把对夫人的心意全灌注在女儿身上。一转眼五年过去,他心爱女儿燕儿也逐渐长开,还算是给了李铄些许心里慰藉。正当他盘算着日后该给燕儿找什么人家时,他这唯一的女儿又害了怪病。

某天,他跑镖归来,手中抓着一串糖葫芦冲进家门,却见自家宝贝燕儿正昏倒在院中。他被吓丢了半条命,带着女儿跑遍了四里八乡也没能治得好,就连托关系找来的荒雷门中人也没能给出个答案,只是受了大笔银钱后留下几枚丹药,便不了了之了。

绝望之下,他只得将那丹药喂燕儿服下,却当真生了效果,燕儿又生龙活虎了一段时间。李铄大喜过望,再次找到那人要卖更多丹药,那人却狮子大开口,要价一次比一次高,女儿昏迷时间也越来越长,丹药效用也逐渐不足。无奈,他只能去接那些最为要命的单子,拼命赚钱买药吊着女儿性命,直到遇到黄家暗中招收打手,他看报酬可观,便咬牙参加了围剿钱苏穗的战斗。结果自然不乐观,他未能截下钱苏穗,黄家自然不可能给他报酬。他只能再度返回村中,试图重操旧业,却不想黄家直接派了人来灭口。

王寰向他要了那丹药一看。打开瓶塞,一枚粗糙丹药滚入手中,却只是一枚寻常补药。他眼角抽搐,问道:“你不找传授你修行之道的师傅帮你么?那等长辈,怎么也不至于连这般骗局都看不出罢。”

“修行?”李铄自嘲一笑:“我哪有什么可以传修行之道的师傅,全是靠一膀子力气吃饭!若是我身负修为,哪至于被你们这些小辈从手中逃走?”

“果然!”灰岐精神有所恢复,嗤笑道:“这傻大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已入修行之道,还以为自己仍是凡人,怪不得空有一身修为,却多次被比自己境界更低的小子戏耍,原是根本不会用!”

王寰了然,再次问道:“黄家人就没对你说过什么?”

李铄又是一乐:“黄家?当初来招人的是隔壁村的王六,自始自终我都没见过一个黄家人,唯有在出发之时才见到了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王寰也是一乐,合着这人白救了。

“你女儿没病。”王寰把灰岐的推断尽数说出:“她只是神魂几乎耗干,即将魂飞魄散罢了。”

李铄听得一愣,王寰不理,道:“她天生便有沟通天地之力,能以自身意愿催动天地灵气,引发各种诡异现象。”

“若是我猜测无误,你我相见的院子便是你家女儿住处罢?”

见李铄点头,王寰继续道:“你女儿幼时便能凭本能发挥天赋,故而才有各类花卉一同盛开的奇景。但这本领虽神异,却也不是毫无代价。”

“勾动天道化为己用,对神魂的消耗极大,她随意运用,自然神魂不堪重负,她身体本能便时不时昏迷,以图自保。而她后来昏迷时间延长,自然是有她原因的……”王寰看向李铄已然完全痊愈的伤口,问道:“你这伤口倒是恢复挺快?”

“这个,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就是这般……”

王寰闻言,咧嘴一笑:“你家女儿晕倒,你便去拼命赚钱;你浑身伤回家,你家女儿便压榨神魂为你疗伤;你家女儿神魂受损再度昏迷,你便再度外出拼命赚钱……”

“你家女儿就是在这几年的拉锯磨损之下,方才变成如今这半死不活的状态的!”

“只怕你这身炼气境修为,也是你女儿不忍你在外受伤,拼着性命为你强行灌出来的!”

…………

话说回现在,李铄经过一晚的思考,终是下了决定。

他一咬牙,对王寰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目的,但只要能救我女儿性命,我李铄但凭你吩咐,绝不二话!”

“放心。”王寰微笑回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必做出一副慷慨模样,只是需得陪我演一场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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