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下（一）（1 / 1）

万历四十七年四月二日，运河北京渡口。今天是钦差南下的日子，在京的大小官员现在都齐聚渡口，远远望去像一片红色的海洋。大家都和旁边的官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着一些场面上的官话。

不一会儿，绵延的锣鼓声从街边传来。渐渐地，象征钦差的金色仪仗逐渐出现在诸位送行大臣的眼中。仪仗后的马车在离官员队伍不远处缓缓停下，钦差正使张怀礼和副使郭超然相继从马车上走下。

官员队伍分成两列，分别在韩爌和方世鸿的率领下向两位钦差作揖行礼。“张大人，此次南下，身兼朝廷的赋税重任，我们北京的诸位可要仰仗你呀。”方世鸿向前一步，拍着张怀礼的肩膀说道。

“梦洁，我别的不多说，只有一条，安全第一。不要让我无法向你岳父交代呀！”韩爌在人群中拉过郭超然低声说道。郭超然看着来往的人群，不禁想到今晨自己的安排是多么的正确。

今天早晨，郭超然看着家中院落里昨夜打包好的行囊，轻轻叫醒了在熟睡中的欣妍。“怎么了，这离出发不是还差着好些时辰嘛？”欣妍睡眼朦胧的看着郭超然说道。郭超然伸手，整理了一下欣妍混乱的发丝，对她说道：“今天咱们坐船沿着运河南下，到时候在码头定会有众多官员来送行。我想，你和景春先上船等我们吧。”

欣妍点了点头，向郭超然说道：“当然可以，我本来就不喜欢你们聚在一起说场面话。明明互相恨的要死，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却还抱在一起兄弟长，兄弟短的，真恶心。”说罢欣妍还露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

郭超然看着欣妍笑了笑，用脸在她的脸上蹭了蹭，说道：“也就是你了，这么毒舌。再睡会儿吧，记得早点出发。”说罢，郭超然伸手摸了摸欣妍的头，转身走出了卧房。他要继续去整理南下的文书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方世鸿正与韩爌谈笑风生。又想到欣妍早上的言论，郭超然不禁哑然失笑。渐渐地太阳逐渐爬高，身穿官服，全副武装的大臣们额头也开始有了汗珠。韩爌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清了清嗓子，对诸位大臣说道：“各位同僚，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位钦差也该南下了，让我们在北京等钦差们的好消息吧！”

说罢，韩爌又转过头来对张怀礼和郭超然说：“拜托你们了。”至此，张怀礼和郭超然在诸位大臣的目送下，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郭超然站在船上向岸边看去，只见渡口上的人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一个个黑点。客船在运河宽阔的河面上行驶着，看着眼前的风景，郭超然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道道身影。听说汪远直已经是南京户部侍郎了，这次南下应该会同他打交道吧。他还是从前那个刚正直言的引城兄吗？郭超然在心中向自己发问。

他始终不敢相信在北京了解到的南直隶官场风气。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现如今已成为南直隶的高官要员。他们真的有那么不堪吗？郭超然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二十年前，那时他们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他总觉得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应变成在内阁密抄里罪无可赦的贪官恶吏。瀚文哥，我到底该怎么办？郭超然看着河面，心中升起了无力的情绪。

突然，郭超然感觉到一个柔软的娇躯靠上自己，他结束思考，扭头看去发现是欣妍来了。他抬手搂住欣妍，用头抵在她的头上，就这么无言的在甲板上站着。远处看去，身披白色斗篷的两人与周围的景色融合，就像一副素色的水墨画。

济南府码头，这是沿着运河南下的必经之地。今日清晨，内阁的砥报就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济南山东巡抚衙门。现任山东巡抚简川明，同时也是户部尚书苏东辉的学生，亲自操办了钦差使团在济南的接风宴。

四月三日清晨，带有金色仪仗的客船停在了济南府码头。山东巡抚简川明带领着山东省在济南的官员在码头迎接。“臣山东巡抚简川明率山东省官员恭请皇上圣安。”说罢简川明率领众官员向张怀礼和郭超然跪了下去。

“圣躬安，简大人，诸位大人请起吧。皇上没有话询问诸位。”张怀礼沉声向简川明等人说道。话音一落，众位官员就站了起来。“知道众位钦差赶时间，就不邀请莅临济南府了。简某在渡口驿站，为诸位钦差准备了接风宴，咱们请吧。”说罢，简川明带领着郭超然等人向驿站走去。

行走过程中，简川明刻意放缓了步伐，拉着张怀礼和郭超然走在了队伍后面。等到队伍走远，简川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张怀礼。“这是今晨内阁八百里急递来的，知道你们在运河上不方便，就直接送到济南府了。先给张大人看吧。”简川明看着张怀礼说道。张怀礼拆开信封，看着里面的信件，脸色微变。

“南京兵部尚书，机务参赞李新杰密奏内阁说，闽浙沿海海盗头目郑芝龙近期加大了对出海商船的劫掠。今年南京织造局和松江府棉庄的棉布出口可能会减少。”张怀礼看完信件向郭超然和简川明说道。“看来，南直隶方面把郑芝龙搬出来给朝廷施压了呀。”郭超然点了点头附和道。

“梦洁，现在形势有变，我们先去赴宴，宴毕之后，我们再行商量吧。”张怀礼郑重的对郭超然说道。“是啊，有天大的事也要先吃饭。走吧，别让其他大人们等急了。”说罢，简川明就拉着张怀礼的胳膊，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众人就走到了驿站，一番推让之后还是钦差正使张怀礼坐了首座。在推杯换盏之间，众人不停的叙说着往事。但在张怀礼，郭超然和简川明脸上，却始终没有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