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睑：调查（1 / 2）

“喂喂喂，你们的车进去的时候注意一点，别又碰到这大门了！”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瘦小中年男子从保安岗走了出来，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大声呵斥。

“好的好的，我们会注意的。”保安身旁走过来一个男人，上身套着一件连纽扣都没扣整齐的蓝色宽松衬衫，下身穿的则是同样灰不拉几的黑色西裤，脚上踩着一双布满尘土的皮鞋，看起来要么是正在工作的装修工人，不然就是管理他们的包工头。

只见他一边满脸堆笑地回应着，另一边则从裤袋中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其中一根递给了保安，“来，师傅，先抽根烟。”

果然，香烟和美酒一样是男人之间最佳的沟通桥梁。

保安接过男人手中的香烟，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他用手掐住香烟，在另一只手掌上敲了两下烟头，这才放入口中，就着那位装修工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这大热天的，你们还不能在岗亭里面休息休息，得为我们这些破事劳心劳肺的，你看，啧！”男子也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保安听他说完，猛地吸了一口烟，“可别说了，今天早上就是因为在里面多坐了两分钟，走了眼，你瞧见没？”他伸出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大门的右侧。

“就那，门框边上，被一辆运家具的货车怼了一下，直接给怼凹进去了。”

装修工人咪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主体由大理石砌成的小区正门气势非凡的矗立在那里，“沁溪园”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就镶嵌在大门正上方，下方则是小区居民和汽车出入的电子门，而在右侧银灰色的电子门框上，被撞凹进去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哇，这也太狠一点了吧，哪来的蹩脚司机。”

“可不是，你说那些有钱人舍得花钱在这整栋整栋的买别墅，却舍不得请个专业一点的装修公司和司机。”

“不都这样，那些个有钱的老板，就喜欢在面子上大笔花钱彰显身价，但在一些看不到的地方反而比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要抠。”

“哟，看来你对那些老板们还是挺了解的吗。”

那装修工人弹了弹手中的香烟，“做我这种生意的，多的不敢说，那么几个兜里揣着闲钱没处花的还是认识两三位的，这不你看，正准备帮一位老板装修别墅呢。”只见他朝着刚驶进大门的货车指了指。

“哦，原来是你的车，那你可得叫他们注意点，别又给蹭了，今天可搞了好半天才修好的。”

“这当然，要因为这点小事耽搁了进度，免不了又被老板投诉，我可不想摊上这烦心事。”

这话刚说完，保安便朝他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那你快点忙去吧，我也要回我的岗位去打坐了，这离开两三分钟的要是被上面那几个闲着没事干的看到，又要打电话来啰嗦了……今早这事就已经被烦了一上午了……”

只见保安头也不回的边说边走开了，温远也没仔细去听保安后面说的是什么，昨天接受了委托之后，他便马上致电“朋友”给安排身份混进这里进行调查，当然这些朋友大部分都是温远当私家侦探后认识的在各行各业混得很开的人，温远曾经当过警察的背景给予了他与这些人“沟通”的便利，他们最重要的一个特点便是给钱办事，只要钱到位，今天便马上可以打造一个“包工头”的角色给你。

温远跟着货车来到了目的地，下车之后，工人们就开始往等待装修的房子卸下一堆堆的装修材料。温远和他们的头儿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一个人向外走了出去。

那些工人其实也根本不认识温远，只是得到指示带一下这个人进来小区就可以了，只要不影响他们干活，其他的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没人去管他。

温远又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但是却没有吸，他本来就不怎么爱抽烟，这样做只为了塑造一个更符合现在身份的形象而已，一名专业的私家侦探，必须要有出色的乔装能力。

在前一天晚上，温远已经搜集了沁溪园别墅小区的相关资料，特别是对小区的地形结构，早已熟记于心，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位于小区的D区，沁溪园共分为A到F六个区域，而余奕描述的那套别墅，从资料上来看，小区里面的六个区域内均有类似的户型。

如果余奕当时记得是在哪个区，那侦查工作将会相对比较容易进行，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他竟然忘记了是在哪个区域见到的别墅，根据他的说法，由于当时看到和图纸上一模一样的大厅后，他整个人陷入了无比的震惊当中，在恍惚间他甚至忘记了如何离开的小区，所以根本记不起来具体的位置。不过通过他关于进入小区之后的描述，可以肯定一点的是，绝对不会在A、B两个区域内。剩下的四个小区，温远便不得不逐一探查了。

他站在通往隔壁区域小路上，左手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裤兜外侧，里面装着的是余奕留给他的那张描绘着“案发现场”的图纸，虽然温远对于纸上的内容十分清楚，但是因为都是全黑色的图案，为免遗漏细节，他还是将图纸带在身上，必要时以供参考。

想到这里，温远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自嘲道：‘我竟然沦落到要接这种稀奇古怪的委托了……’。他心里很清楚，以他的性格，只要客人稍微提出一点乱七八糟的要求，他便会一脚将这个人踢出房门，即使用田明非的话来说：再不接活就要揭不开锅了。他堂堂一个前刑侦大队副队长，也不可能会接受这种案子。

而现在让温远站在这里的理由，却是他当时不经意看到并且借意留下来的另外一张图纸，这张图纸此时也夹在裤兜里，温远把它带到这里，就是希望能在处理这次委托的过程中，一并解决心中关于这张图纸的疑惑。

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温远望着右手边数过去的第二套房子。之前C、D、F三个区域内相似的几个房型，他都没有找到和图纸里一样摆设的，如果眼前的这套房子还不一样，那就证明那个叫余奕的年轻人确实是在胡说八道而已，到时候得好好的给他一个教训看看，让他明白生活是多么的残酷。

走过了两套别墅之间的隔墙，目光越过护栏和一块干净整洁的庭院，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出现在眼前，阳光从庭院里种植的树木缝隙照射到了玻璃上，反射的光芒稍微有点刺眼，温远举起手挡了一下，眯着眼睛向玻璃里面看过去，虽然还是不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总体的模样和摆设也能大概了解，眼前的画面令温远的心里一惊：果然和图纸上的一样！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他上次来看过之后照着画出来的呢。“呵”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自嘲起来。

具体位置已经确定，温远看着静立在眼前的别墅，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喂喂喂，你在这干嘛呢？”

一阵急速的话语从温远左手边传了过来，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耐烦和警告的语气。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名身着保安制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一边手指着温远一边朝他的方向走过来，很明显这位保安呵斥着的人就是温远。

温远一脸懵，他还啥都没开始干呢，就惹到麻烦事了？

“别想干什么坏事，看着你呢！”保安继续喊道。

这时温远才想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再联想到刚才自己站在庭院前，一时眯眼盯着别墅内部、一时又抚摸下巴略作思考的样子，真的很难不让别人误会。

所以他马上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满脸堆笑的向过来的保安弯了弯腰，并且做了一个表示歉意的手势，“唉，你瞧我，看到别人老板的房子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已，实在没有坏心思，没有的！”

保安终于走到温远面前，温远的解释似乎没起到任何作用，他还在用手指着温远的鼻子。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这些搞装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天天就惦记着占业主的便宜，现在还惦记到别人家里来了！我们这可是高档别墅小区，这里的业主也是你们能动、你们敢动的？”

虽然保安毫无根据的指责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但是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温远也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并且又一次掏出那包香烟，顺出一根递给保安。

“哥，先来一根消消火，你说得对，这儿住的可都是大老板，我们可是正经人，哪敢打什么坏主意，就是觉得这装修可以，咱干这行的，想观摩学习一下而已。”

“去去去，别给我来这一套。”保安一手推开温远递过来的烟，继续用轻蔑的语气教训他，“我告诉你，我们这个小区安保是全市最好的，每个路段都有监控，所有的行动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可别想有什么小心思！”

要不是正在乔装工作中，就这个保安的态度和行为，温远早给他点颜色看看了，但是现在只能强忍怒火，无奈地附和着不停点头，嘴里不停地呢喃：“对…对…对…”

“知道对就好，走吧走吧，要真是正经人的话，该干嘛干嘛去！”保安不耐烦地挥手驱赶温远。

“好咧好咧，不打搅你工作了。”

温远一边赔笑一边转身向后退去，过程中还向后看了两眼，但那个保安一直站在原地盯着他，看来短时间内都不打算离开。

今天白天估计是没办法对这栋别墅有什么行动了，还是再找时间想想办法吧。温远不得已只得讪讪离开。

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温远在这里也来来回回走了一个上午，既然暂时没办法再调查下去了，他想着不如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比较好。

走出了小区大门，温远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原来在大门斜对面过了马路之后，有一家看起来还挺热闹的饮食店，他心想饮食店的顾客一般都是附近的居民或者打工人之类的，客人比较多的店应该出品还可以吧，于是打定主意去那里吃个午饭。

过了红绿灯，再走个20米左右便来到了这家店面前，只见店门上是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红色招牌，上面用白色油漆刷着“欣荣快餐店”几个大字，看起来十分的简朴。而招牌下方则是一个大概3米长的快餐保温柜，透过柜子上面玻璃可以看到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菜品，每样菜品都用金属托盘盛着放在相应的格子里面，托盘下面是热水，源源不断地给上面的菜品提供热量，得到保温的各种荤素菜肴则不停冒着热气，让人垂涎。

温远再往店里看了看，原来店内实际面积比在外面看到的要宽敞，里面摆放着十几张或6人或8人的餐桌，和椅子是一样的最普通的木质材料。这会里面已经坐了大概八九成的位置，温远观察了一下，从穿着和言谈来看，有近一半以上都是附近工地或者住宅小区的装潢工人，有部分身着制服的保安和通讯设施施工者，最后还有那么几个西装笔挺，但举止粗鲁的年轻人，应该是中介一类的吧。

温远点好了饭菜，本想找个相对干净一点的位置，但一寻思自己今天这套装束似乎和干净这个形容词有点格格不入，还是随便有个位置就坐下吧。

刚一坐下，正准备动筷子呢，耳边就传来了一声惊叹，“哟，小伙子，你也来这吃饭啦。”温远转过头去一看，竟是今天早上在沁溪园大门口遇到的那个保安。

“哟，师傅，是你呀，”温远露出了职业微笑，“咱可真有缘呢。”

“可不是嘛，怎么里面的工作都做完了，出来祭祭五脏庙？”说完这句话，保安大哥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放到嘴边小嘬了一口，然后发出了一声微弱但享受的感叹声。

温远看着这位保安大哥的动作和表情，不用想便能猜到这杯里装的绝对不是白开水，从杯中液体的浑浊程度来看，应该还是一般饮食店自酿的那种米酒，看来这位保安大哥也爱好杯中之物。

这时温远转念一想，既然这么巧，是不是可以从这位保安口中套出一点那套别墅主人的消息呢。

“师傅你可真会开玩笑，这装修的工作哪有那么快能搞完，这不肚子饿了，又不想在里面一边吸尘一边吃，就自己跑出来找咯。”温远搭过保安的话。

“也是，这装修的工作一干起来啊，就是沙尘滚滚的…”保安打了个哈哈，“夸张了夸张了，但是我们巡逻的时候也遇到过那种大搞特搞的，那个环境啊，啧，我们都不敢走太近，你也知道啦，现在手机电视到处都说吃的喝的样样都对身体不好，要是再吸进那些甲醛什么之类的污染物，是吧？”说完还给了温远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确实，像我们就是干这行的命，没办法，这不还得时不时地出来透透气，顺便歇歇，”温远用手指了指了保安的杯子，“还是你老大哥会享受啊。”

“嘘！”保安大哥用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可是趁着午饭时间过来偷偷地小呷一口，你可别给我暴露了。”

“瞧你说的，咱是这样的人吗，但话说回来，老大哥你工作时间应该不能喝酒吧？”

“那按规矩是肯定不可以的，不过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不午饭时间轮班出来过过瘾，过完瘾了回去一抹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讲完又呡了一口。

“哈哈，也对，看来和你轮值的那位大哥也是同道中人嘛？”温远边说边装作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保安大哥手中的酒杯。

保安大哥嘿嘿了两声，没有回答温远的问题，接着他发现了温远的神态，便把杯子放回桌上，向温远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老弟，干活也累了吧，要不要来点放松一下？”

“唉，别了别了，一会回去还要接着干活呢。”温远赶忙摆手拒绝。

“来来来，你们干活又不像我们这工作那么多规矩，喝一两口不影响的。”保安大哥没等温远答复便在桌子中间拿来了另外一个杯子，倒了一点酒进去，直接放到温远面前。

“那…我就不客气啦，”温远举起酒杯和保安来了个碰杯。

一口酒下肚，温远和保安大哥才开始真正的聊起来。

“对了，哥，你们这个小区看起来可真高档啊，听说房价都够的上超一线城市的价格了。”

“那当然，这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房企入驻我们这城市的第一个项目，不搞得像模像样的怎么行，还有不少外地的老板就冲着这在这里买的房……”那保安大哥一说到兴奋处手还忍不住划拉了起来，脸色也微微有些潮红，似乎在这瞬间他也成为了其中一名业主似的。

保安大哥的这个陶醉的样子让温远有点想发笑，但是他明白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在这位大哥的口中探出来，于是他接着保安的话茬：“今天趁着工人们卸货的间隙，我还到处走了走，发现好多房子已经入住了，也有好几家正在装修，这不，我的职业病还犯了，仔细观摩了他们的家装风格和效果，”温远还举起了一个大拇指，“那格局、那选材、那质量，都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