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薄雾冥冥(1)22(2 / 2)

“唔……”冥冥眨巴着眼睛看向了修斯,修斯点头示意可以,她眼睛一亮,非常愉快地给出了[变成]正常人的方法:

“这个其实很简单的啦,你选一个人把他的身份牌摘掉贴到自己的身上,就可以变成正常人啦!大家就能看见故鸢姐姐你啦~”

等会儿?等会儿?你说的什么?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故铮听完冥冥的回答大脑宕机了一下,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俩指引者所谓的[变成]正常人的方法就是让她夺走别人的身份,顶替别人的存在来成为正常人??

这可真是,无辜人在家中坐,夺身份之祸从天上来。人家做错什么了要遭这个罪?

故铮是必然不可能同意的。

冥冥看出来她的抗拒,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故鸢姐姐,这些人无辜不无辜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都自身难保了,天天游离在人群之外像鬼一样存在着,想必你已经快要崩溃了吧?这滋味不好受吧?难不成你要继续这样活下去吗,像个幽灵一样?”

被一语戳中内心恐惧的故铮沉默不语。

她真的不想这样活下去了,不如说谁会想像一个幽灵一样存在呢?不被人所知,不被人所见,在这个世界上连容身之处都没有。寂寞、恐惧、无助、彷徨,都像是野草一样疯长,刺破柔软的血肉,把心脏充涨的满满当当,逼着她扭曲,逼着她崩溃,逼着她疯狂。

她的痛苦不为人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过,是否这一切只是周庄梦蝶一场大梦,她立在这天地之间,是如此的渺小又微不足道,都不敢奢望有人能够记得她。

如今,人性道德和求生欲望被放置在天秤两侧,在她面前摇晃着上下浮动。她的意志和决定是最后的砝码,似乎只需要狠一狠心就能伸手抓到变回正常人的希望。

这是个残酷的选择题,褪去一切光华美丽的外表,赤裸裸的呈现出冰冷的善恶两侧,求生欲望和人性道德在不断纠缠拉扯,做决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和煎熬。

可故铮还记得自己的原则,自己的道德。她还记得人之所以与动物不同,是因为人懂礼义廉耻,心有仁义道德。

她终究是不忍心踩着另一个人的痛苦与血泪去成就自己的新生。

故铮刚刚开口想要拒绝,冥冥就笑嘻嘻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故鸢姐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没事儿吧?安心安心,我们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啦,先不要着急拒绝,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路走一路看,慢慢来,说不定你会找到愿意摘下他身份牌去代替的人哦。”

“这个世界上好人多,坏人也很多哦~”

故铮想要找找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变回人类,冥冥显然懂得更多,她顺水推舟同意了冥冥的邀请,打算找找其他的方法。

冥冥笑了,修斯也笑了,修斯轻轻一挥手,灰白色的白雾升腾起来笼罩了三人。

这片灰白色的茫茫薄雾给故铮带来了难以忽视的熟悉感,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冥冥一句喜怒难辨的“别动”就让她的身体变的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薄雾把自己吞没。

她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在海水中浮浮沉沉。灰白色的雾气包裹着她,缓缓走向未知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雾气平稳了下来,像是终于到达了停泊港口的航船,满眼的灰白色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薄薄雾气垫在她的脚下,延伸成坚实的灰白色土地。

低头,能看见脚下的人间烟火,抬头,目光所穷之极都是星空的辉光,仿若高坐云端的神明,垂下视线注视众生。

“我们到啦。”冥冥拍拍手吸引了故铮的视线,她伸手指着脚下烟火人间的其中一个,天真无邪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底色,“故鸢姐姐,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故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奇怪的是这么遥远的距离她依旧可以清晰的看清楚每一个人,那个被冥冥选中的“天选之子”很好认,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脏兮兮的布衣上隐隐有几缕白雾环绕着,她一眼就能看见。

“这是刘老八,刘家唯一的儿子,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喜欢打老婆的人渣。”

冥冥选中的人垃圾到极致,几乎处处都是雷点,还真有种对方不配活下去的感觉。

“空口无凭的情况下,人不应该盲目偏信。”故铮斟酌了一下,回答非常谨慎。

冥冥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故鸢姐姐不信我吗?”

“没关系,那姐姐就亲眼看看吧~”

话音刚落,故铮眼前一花,视角从上空转换至人间,那刘老八就在她眼前。故铮看见他后脑勺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金属卡片,写着刘老八的名字,熠熠生辉。

想来这就是冥冥所说的身份牌了。

故铮像背后灵一样跟了刘老八几日,发现这丫压根就不怎么回家。他每天在外面不是去酒楼画舫吃饭听曲儿,就是招猫逗狗到处撩拨小孩儿。

他偶尔去钱庄和主管嘀嘀咕咕取一笔钱出来花花,买衣服买个潇洒,斗蝈蝈小赌一场,真真就是个混不吝的烂人。

他连着住了三天客栈,故铮就连着三天看他怎么讨打惹人嫌。

这日,刘老八从酒馆喝足了酒出来,难得嘟囔着回家一趟。他抓了抓领口,衣襟上满是水渍湿哒哒的黏成一团,醉醺醺地打着酒嗝跌跌撞撞往家里赶。故铮跟着这个醉鬼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处围着篱笆的茅草房前。

刘老八摸了摸口袋兴许没有找到钥匙,肥胖的身子晃了晃,打了个酒嗝依靠在门上,将门拍的震天响,“开门开门!锦娘,娘,快给我开门!”

他叫的大声,旁边的人家探出头来看,见怪不怪地评论了几句又缩回去。一道瘦弱的身影自茅屋内闪出,急急忙忙来开了门。

这开门的身影瘦瘦小小,并非什么八十老妪,想来就是刘老八的妻子锦娘了。

故铮仔细看了眼锦娘,感觉这锦娘年轻极了,甚至称得上年幼。

锦娘梳着妇人发髻,头发散乱,布裙还沾着些油烟气,开门后对上刘老八的视线瑟缩了一下,马上低下了头,两只手抓着裙摆不安地绞动着,嗫嚅着向刘老八道歉。看着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皮肤发黄,身形瘦小,唯有那双手粗大一点,明显是干了很多活儿才变成了这样。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腕青一道紫一道,新伤摞着旧伤,层层叠叠看不出一块好肉。只这一处,故铮就能想象到她布裙下的身体将是怎样的糟糕。

刘老八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辨认出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后,下意识用力抡了一巴掌过去,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死婆娘,反了你了,不给我开门,老子天天在外边挣钱给你吃喝,你居然还不给我开门……”他骂骂咧咧地踹了锦娘几脚,越过她跌跌撞撞进了茅屋,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刘老八人高胖,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可谓不大,锦娘直接被抽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脸瞬间肿胀了起来。她除了一开始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尖叫,跌坐在地后一直都是小声的抽泣着,后面挨了几脚又从呜咽变成了无声的呻吟。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麻木的活着,日日白挨一顿毒打,就连哭也不敢大声,有苦难言。这样的生活,她还要过几年,几十年,一辈子,生生熬到死为止才算是解脱。

而这一切都是拜刘老八所赐。

冥冥说的对,他确实是该死的人渣。

“怎么样故鸢姐姐,你要取走他的身份牌吗?”冥冥蹦蹦跳跳的自旁边薄雾中走出来,笑嘻嘻地看向故铮,眼中悦动着兴奋的光芒。

故铮迟疑着摇了摇头,“我不要”。

闻言,冥冥眼中的光灭了,扁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有些不情愿地点头:“好吧……既然故鸢姐姐不喜欢这个,那我们换下一个好了,这个就留给别人吧……”

“别人?”故铮怔愣一下,这里除了她还有很多人需要身份牌变回正常人吗?

修斯瞥了她一眼似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难得回应了一句:“嗯,很多。”

只见他招招手,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从灰白雾气里跌跌撞撞冲出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转了两圈,停下来侧着脑袋看了看四周,猛地撕下一小块薄雾缠在手上,疯狂地“哈哈哈”笑着跑进了茅屋里。

再出来时,男人已然换了一身灰色布衣,神态也不像之前那样疯狂,看起来平静文雅。

他惊呼一声,快步从屋中走出来,小心地把锦娘扶了起来。

“锦娘,你没事儿吧?快让我看看摔着哪里了。”男人满脸焦急,看起来像是和锦娘关系很好的熟人。

故铮下意识的走到了男人身后,果然,他后脑勺上贴着一个金属卡片,上面的“刘老八”字样黯淡无光,字迹消失了一半。不过几分钟,“刘老八”几个字就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赵静之”三个字熠熠生辉。

锦娘眼中划过一丝茫然,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她笑着对男人说:“没事儿,兄长,瞧我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摔的,我回屋擦擦药就好啦。你今日不是还要去找夫子吗?快些去吧,别让夫子等急了。”说罢,她轻轻往外推着男人,言语举止之间颇为亲昵。

“这是怎么回事?”故铮扭头看向冥冥,心中满是疑惑和恐惧,她看的出来,锦娘已经将那疯男人当成了自己的兄长,甚至完全忘记了她的丈夫刘老八。

“看不出来么?不是说你贴了身份牌就是顶替身份牌原主人的生活了,恰恰相反,贴了身份牌的人可以完全抹去身份牌原主人存在的一切痕迹,将其改写成自己存在的痕迹。你可以理解成剧本人物的逻辑自洽。”

修斯一改沉默寡言的常态,嘲讽般地呲笑出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故铮总觉得他眼角那抹浅淡的红色相比初见时深了几分。

“赵静之拿了刘老八的身份牌变成了正常人,刘老八的存在痕迹就彻底消失了。赵锦娘没了刘老八这个丈夫,成了刘家的冥婚媳妇,被刘老太当闺女养着,当然,她也多了一个哥哥赵静之。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吗?”

是啊,不好吗?看着其乐融融的赵静之和赵锦娘,故铮不知为何没办法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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