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蒲公英的约定（下）（2 / 2）

一句话让腾宇乖乖闭嘴。

“超哥在学习，你就在院子里玩，不要上楼叨扰他。”来者是客，嘴上刁难但行动上还是挺客气，甚至把自己的摇椅让出来。

院子里待着确实舒服，腾宇躺下都不想走了。

最后还是硬拖着于馨上街去，说是新开了一家沙冰点，简直是人间美味。

于馨很不屑，想着区区沙冰，能美味到什么程度，会比炸鸡还好吃？

除了于馨，腾宇的几个朋友也在。几个人围坐在窗边，等待“美味”呈上来。

有一说一，红豆沙冰真的好吃，跟之前吃得不太一样。

“人家说红豆冰有初恋的味道，没感觉啊。”腾宇低头吸了两口，摆出梦已碎的表情。

“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有初恋？”于馨及时补刀，腾宇被大家无情嘲笑。

老板特别热情的走过来，把菜单再次递给腾宇，说道：“兄弟，初恋的味道不止一种，你可以再看一看，总有一款适合你。”

于是，腾宇又为自己点一杯薄荷味的，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浅尝一口，回味片刻，笑嘻嘻的说：“这回对味了。”

腾宇的其中一个朋友又开始了，“老腾的初恋是薄荷味的，那不就是馨姐吗？”

众人齐齐看向于馨，她正好穿了件薄荷色的连衣裙，气氛开始热闹起来，其他人忙着起哄，只有于馨在专心吃冰。

腾宇看于馨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难掩失落。

眼看气氛开始尴尬，于馨用自己的勺，尝了一口腾宇的薄荷味沙冰，回味一番后赞许的点点头。

腾宇干脆把一整杯递到于馨面前，傻呵呵的看着她。

短暂的周末结束，继续回学校上课，腾宇还坚持陪梅子超跑步。

跑完步，两人像往常一样走回教学楼，梅子超没有转头看腾宇，尽量表现得自然，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于馨。”

“是，”腾宇不假思索的回答。

终于有人开口问，也终于有人大方承认。两人各怀心事，默契的选择沉默。学校不允许同学们晚上打篮球，篮球场上溜达的人很少，大概也没人会认出他们。暖黄的路灯下，地上的阴影有时明有时暗，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长，影子没有表情，所以看起来很和谐、很亲密。

腾宇旁若无人的抽烟，梅子超安静跟着走。感受不到腾宇的目光后，悄悄掏出手机拍照，又悄悄把手机揣回兜里，两人的影子随着路灯光线，有时重合，有时又被远远分开。

回到教室，腾宇没有理会于馨，在座位上默不作声。于馨也没有多想，青春期少男有点烦恼正常，并没有叨扰他，自己在一边安静看书。僵持了两分钟，腾宇把目光投向于馨，于馨赶紧笑嘻嘻的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腾宇。

“不开心，吃个糖就好了。”

“不想吃。”

“吃糖都不能开心，那就比较严重了，需要救护车吗？”

“不需要。”

看来是真的有委屈，开玩笑都不回应。

腾宇看着窗外，他曾经问过于馨，是不是喜欢梅子超，当时于馨没有犹豫，点头承认了。

第二天，腾宇跟没事人一样，跟于馨嬉皮笑脸的。

于馨无语的看着他，问他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劲装失忆。

可是于馨还是好奇啊，下课就跑去找梅子超，最近他们俩很熟，肯定知道点什么。

看着于馨一路走过天桥，再穿过长长的走廊。在人群中忽隐忽现，渐行渐远。心也一点点泛酸，一点点下沉，干脆趴在桌上装睡。

怕打扰梅子超学习，于馨没有立刻走进教室，而是站在门口观望。梅子超没有在做题，只是呆呆看着窗外，神色落寞。

默默转身，又回头看了一眼，于馨选择悄悄离开。

两个人心情都不好，可两个人都不是小气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一点小矛盾就成这样。

溜一圈回来，看见腾宇趴桌上，她坐到座位上，腾宇也没有抬眼看她。于馨心里更是犯嘀咕，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又蔫了。

课上，老师在认真讲解，于馨则在细想昨天，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腾宇不肯说，梅子超心事重不能硬问，她只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周末回家，于馨白天在店里帮忙，晚上在梅子超家写作业。小叮当在奋笔疾书，她在看着物理卷子头晕眼花，无从下笔。

等梅子超做完一套卷子，抬头找于馨。

她已经躺床上睡着了。

梅子超司空见惯，继续钻研功课，顺便帮于馨的卷子也写了。

等于馨醒来，梅子超不在房间里。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估计是洗澡或者在洗衣服。

手机就放在书桌上，丫丫看着手机若有所思。

想起在学校，腾宇和梅子超都怪怪的，看一下他们两的聊天记录，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果断拿起梅子超的手机，熟练解开屏幕锁，进入他和腾宇的聊天界面。

聊天记录很日常，没有争执甚至没有什么话题。但是，聊天界面的背景图片引起她的注意。

似曾相识的感觉冲击着大脑，联想到一些细节，丫丫恍然大悟，吓得赶紧丢开手机，大口呼吸并用掌心拍打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一下。

退出聊天软件，将手机放回原位，于馨沉默着坐在床边，坐了好久好久。

梅子超洗完衣服，又陪外婆腌酸菜。

“丫丫还没睡醒啊？你别弄了，上楼把她喊起来，我去给你们做宵夜吃。”孩子们难得回来，老太太困了也不想睡，又进厨房忙活。

推开房间门，打开灯，被端坐着的于馨吓一跳。

“你醒了怎么不出声，睡懵了？”

梅子超自顾自帮于馨收拾文具和书本，一样不落，整整齐齐放进于馨的帆布包里。

她和梅子超形影不离这么多年，感情好到她已经分不清友情和爱情。

“我和宿友一起看过霸王别姬，也看过蓝宇。我不老土的，但是我需要时间适应，关于你和腾宇的关系。”

于馨低头说完话，匆匆下楼跑回自己家。心里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着，于馨把腾宇送给她的两份生日礼物，一双手套和一个音乐盒丢进垃圾桶，发泄一下心里确实轻松了些。

但还远远不够，又抓起桌上的水杯丢进垃圾桶，可是她找不出下一个该丢什么。放眼望去，房间里的大部分物品，都跟梅子超有关。打开衣柜，里面挂着梅子超的校服，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两互换来的，说是留作纪念。

眼泪滑落，心中的火被熄灭。一头扎进被子里，哭了好久又思考了好久，一夜未眠。

高三已经开始，三个人的关系还没有理清楚，大家都默契的选择逃避。于馨说想开始努力学习，留下腾宇换去第一排坐。也没有再去找梅子超玩。

趁这个机会，她终于结交了几个女生朋友。和女孩子玩真的不一样，在一起待久了，于馨越来越女孩子气。习惯于待在女孩子堆里，跟着她们一起努力学习，一起吃喝玩乐。

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短暂忘记梅子超和腾宇的事。

梅子超成绩优异，再加上独特的个性。住宿楼的男生们都知道他，关于他的风言风语自然不少。

于馨在写作业，后排几个经常打篮球的男同学正在讨论梅子超。说梅子超跟室友合不来，每天很晚才回寝室。每周天上午洗衣服，下午会在图书馆后面的凉亭里看书，一直待到晚饭时间。

还说有一次下晚自习，下着雨路上人很少，他们穿过小花园的时候，看见他坐在花架下唱传奇。

梅子超有时候确实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于馨听了也觉得没什么。

有个男生平时就话多，走上来问于馨：“我听说，你文科班的那个好朋友，他喜欢你。”

于馨直接翻白眼，“你都说了，是好朋友。”

有些人在传梅子超喜欢她，有些人在传梅子超喜欢男生。于馨听了，心里觉得隔应。

高三学习压力中，于馨改为一个月回家一次。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刷题罢了。

梅子超已经很久没有回来，每次于馨回来，婆婆一定要仔细询问小叮当的近况。

于馨已经快词穷了，梅子超最近过得怎么样，怎么过的，她也不知道。

她妈偷偷八卦，说张妍阿姨有男人了，还怀了对方的孩子。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于馨在房间里独自生闷气。她心疼梅子超要承受来自亲情的“绑架”，也心疼张妍阿姨的不易。

大家都知道，梅子超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躲起来。

所以，婆婆还有她爸她妈，才会问梅子超的情况，担心他一个人发生不好的事。

回到学校，于馨主动去找梅子超，在他周末常光顾的凉亭。

“你妈妈再婚怀孕的事，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

梅子超很平静，“大人们结婚生子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

于馨蹙着眉，以前他们之间无话不谈，他背上长痘痘她都知道。

他们之间的友谊，确实出现了裂痕，又偏偏是在最嘴硬的青春期。

“我们是不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相处了？”

其实，于馨最想问的是：如果我喜欢你，你的取向会不会变成我。

不等梅子超回答，于馨主动改口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回家，你外婆很挂念你，我爸妈也是。他们都盼着你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好。”

一直到高考，梅子超也没再回外婆家。

高考第一天结束，教学楼被封锁，同学们只能在校园里溜达，去食堂吃点东西，或者呆在宿舍里。

于馨躺在床上，看最新一期的读者。

腾宇发消息，约她下楼走走。

虽然同班，这一年为了努力考大学，都在各自努力，腾宇很少打扰她。

随便编个借口，于馨拒绝赴约。

“于馨，我喜欢你。等高考结束，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看到腾宇的表白，于馨内心波涛汹涌，百感交集。

她本来喜欢梅子超，现在却成了他的情敌，多么可笑。

于馨明确拒绝了表白。腾宇曾经也是她高中最要好的朋友，肯定也有刹那的喜欢。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回忆，这个友情多过爱情的好朋友。

高考结束铃声响，学校要求同学们考完试不要在校园逗留，包括住宿生和走读生，家长都在校门口等着。

来不及和同学闲聊，匆匆赶回宿舍收拾行李。也来不及和朋友聚会，直接被家长带回家看管着。

高考完的假期，一件大事是报志愿，另一件大事是梅子超的外婆去世了。

张妍阿姨带着梅子超，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和新老公回来。

两家是邻居关系又好，老太太的葬礼都是于馨一家三口在张罗。

葬礼结束，于馨就没再过去，梅子超也没来货她家。

孩子们都大了，于馨的爸妈看出来两孩子不对劲，但也没有插手，让孩子自己处理。

隔天傍晚，于馨从集市上回来，慢悠悠的走在门前公路上。

梅子超就坐在公路边的草地上。

于馨在他旁边坐下，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于馨不明白他为什么笑眯眯的模样。

“你为什么喜欢腾宇？”

于馨最终先开了口。

梅子超很平静，做出思考的表情，淡淡的回答：“因为你。”

“因为你们太亲密，他身上有了你的光，吸引了我。”

于馨觉得荒唐，“所以，你喜欢我是吗？”

“我很爱你。”

梅子超的回答，让于馨觉得难堪，他的脸上依然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

“我以为你只是取向的问题，现在是精神也不正常了吗？”

此刻，她一点也不喜欢梅子超，于馨起身就走。眼不见，心不烦。

身后的梅子超声嘶力竭道：“你不要我了吗？你知道我只有你。”

他们一起长大，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于馨又怎么忍心看他难过。没有几步就义无反顾的跑回去，紧紧抱着小叮当，轻声安慰。

他们抱了很久才分开，于馨看着梅子超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复杂，已经没办法像从前一样黏在一起了，你明白吗？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各自独立生活，如果你的未来我能参与，我一定不会缺席。”

后来，于馨去了哈尔滨，梅子超去了厦门。

于馨家门外，公路两边的草地上，长出了许多蒲公英，都是高三毕业后的那个傍晚，梅子超撒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