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深泽庙会巧相逢 纷乱市集读游丝（1 / 2）

聚首

延绵群山，由远及近，两座巍峨高峰蓦地泾渭分明，以山脚小道为界，分立东西。交、琅两州便以此为界。西面破春山属交州，风貌俊秀却高耸难行，鲜少人往。东面麓鸣山地属琅州，柔和幽静，山间终年薄雾缭绕，常引人迷失其中，前往探寻仙门之人便渐少之。

沿小道往南而出，两山相距渐远，行约五里，有一湖，碧水柳岸，桃粉松青。再往西十余里，便到了最近的郊邑——深泽。

每月初一、十五庙会日，深泽邑热闹非常，沿河两岸大小商铺早早开门迎客，更添了许多流动摊铺，卖面人儿的、卖胭粉首饰的、卖小馄饨的、耍木偶戏的，花样繁多应有尽有。

每到市集日，如玉便会跟着二哥上街耍上一天，待买上一盏入夜之后的花灯，才恋恋不舍被二哥拉着回府。

同往常一样，二人一道用过早膳，又向母亲请了安，穿过前院往外走。

颜如风见她扭扭捏捏跟在后头，奇道：“往常赶集你可是最积极的，今天怎么一副心不在焉？”如玉想了想，吱唔道：“我有点不舒服，庙会还是不去了……”

“不舒服？”颜如风皱了眉，快步走近，“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不用，”如玉连连摆手，“只是稍有些不爽利，回房歇歇就没事了。”

颜如风只当女儿家不便利，“你乖乖在家歇着，哥哥给你带好吃的。”

看着二哥走远，如玉才绕开旁人往后院跑去。

麓鸣山戒律森严，未成年的弟子只在月末一日方可下山。每逢此日，年轻弟子辰时早课结束便飞奔山门，直到日落才匆匆赶回。

唯独未绾不喜热闹，更别提人多嘈杂、擦肩摩踵之地，宁可整日独处书室，从无例外。师父叔空与大师兄无漾时而找些琐碎事由交他去办，如此不至于隔绝尘世。

是日初一，受无漾师兄所托前往深泽善因药铺抓药，才不得不到此热闹之处。

临近药铺，街边围了一群人。中间一个男子倒地不醒，身旁妇人坐地撒泼，紧紧拽住一人衣袍，拽得那人险些站立不住：“你不能走！你把我当家的撞得不省人事，别想一走了之！”

被缠住的是位年轻公子，穿着体面，显然没见过这等场面，吞吞吐吐解释：“不不不，是他自己走着走着突然晕倒，头磕在石阶上，方才我是想扶他起来，不是我撞的。”

见他又慌又乱，妇人气焰愈高了几分：“我当家的平日里身强体壮，怎会突然晕倒？肯定是你撞的！”

“真的不关我事。”季川行想挣开拉扯，那妇人气力却大得很，只好央告，“不信你可以问大家，方才有谁瞧见的，请帮忙做个见证还我清白，在下万分感激！”季川行抱拳拱手左右回顾良久，众人私下议论纷纷，只管瞧热闹。

未绾从旁经过听得大概，本不予理会。透过人群略一抬眼，这一眼瞧出些许端倪。

“他没撒谎。”声音低沉却清晰，围观众人齐齐循声回望，不远处立一人，体格修长，一袭白衣，气度不凡。

年岁不到二十岁的后生通常稚嫩不经事，而眼前人满身仙气，举止沉稳，无端使人生出几分敬重与可信，哄乱的场面竟肃静下来。

嚣张的妇人双眼滴溜溜打量了几圈，咳了两嗓子故作镇定：“你，你是何人！你怎知他没说谎？”

众人不约而同挪出一条道来，未绾稍往前几步，不急不缓道：“吾观其双眸，所言非虚，并未扯谎。”随后又与妇人对视一眼，“而你，口不对心。”

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眼眸。万丈深渊底下的一点星光，穿过潭水竟能在水面上透出清晰的光点，这潭水该有多么纯净无杂、无波无澜。未绾的眼眸正是如此纯粹、平静，似黑洞般不断勾出你的心虚与忏念。他眼里的一汪碧水极净、极静，似镜子般照见你的内心，但你却看不透他。故此，未绾自幼便能由众人眼眸得知其言真假。然厌恶虚伪之态，故避世以少见之。

妇人被看破心机，忽显得局促起来，强辩道：“你胡说！我亲眼瞧见是他撞的！由不得你在这儿颠倒黑白！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哟，方才您只是怀疑这位公子撞的，这会儿又成亲眼得见了？您到底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呀？”一串嘹亮清透的话音，一位翩翩儿郎阔步走进人群，话中带丝戏谑的嘲弄。

俊朗少年身量颇高，于未绾身边停下，说完拿眼一打，不禁一怔，心叹道：“世间竟有如此绝妙仙颜？我颜如风自认容貌气度已至极品，竟不想世间却有尔等孤品。”

摩挲着下巴暗自称叹，不料未绾回望一眼，颜如风当即收回眼神，尬笑着抱拳以示礼。

妇人索性撒开了性子：“我看见了，看得真真儿的。不承认是吧，不承认咱们就报官，让大老爷做主！”

颜如风正欲言语，却见未绾盯着倒地男子出神，径自走去，屈膝蹲下，左手缓缓伸向男子头侧。

妇人大叫：“你想做什么！”

未绾左手似抓了什么东西般轻轻握陇，起身后复又徐徐张开。

四周敛声屏气，瞠目而视：一团雾状朦胧丝絮晃晃悠悠，飘浮于手心，泛褐色微光；直径铜钱大小，似虚似实，似聚似散，似明似暗。周遭纷纷议论，这从未听过、见过的东西，是为何物？

颜如风上前看了个仔细，是他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敢问仙友，此为何物？”未绾道：“此物唤作‘游丝’，乃人之忆性脱于肉身，游离在外而成。无色无状，常人不可视。”

颜如风不解道：“无色无状？可它分明有淡淡的褐色，我们也都能看见啊。”未绾道：“若不施以灵力，游丝久处浮尘中，渐将消散。遇灵力相护，则可显色。”

妇人生出几分气恼：“天下哪有这样的东西，什么游丝，我看就是你们故弄玄虚，不知使的什么邪术。”

季川行趁机挣脱开身，亦上前端详：“如仙友所言，游丝乃人之忆性幻化而成，那里面必有主人的记忆。若能读得游丝的内容，自然就知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