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失灵玉甘入凡尘 落神岛无奈流离（1 / 2）

海内以北，有丛极渊，深三百仞。西邻天子国，东壤九微蓬山。

丛极渊内，涉沲龙王镇之。龙王有三子，受天命分别派守清漳之水、浊漳之水、欧水。又有一子，尚幼，方百余岁，活泼贪耍，畅快无拘。

最喜从半空疾冲入水，遨游深渊，略过海底泥沙，扬起灰蒙一片。又龙卷盘旋，随激流的漩涡扶摇而上。此番下来，必引得周遭荡漾浑然，余者见他皆避之不及。

这日，小龙子似往常盘桓于水中，忽听海面一声闷响，抬头见一束巨浪穿破漩涡袭奔而来，尚不及躲避，被劲力顺势往下推，直冲海底。小小的龙躯幸撞在一簇绵密的海草上，探头观瞧，却见茫茫混沌之中，有一光点，熹微闪烁。

尘埃稍定，原是一块顽石嵌入岩礁，方才的动荡便是因它而起。拔之，不出。

次日，小龙子路过，不见光亮，疑心一瞧，是为砂砾掩盖。拭之，复亮。

自此，小龙子每日都会来这里。起初，只为除去覆着的泥沙；后来，与其说几句幼稚儿语，譬如“昨晚睡得可好”、“明日再来看你”之类；再后来，带了玩物置于岩礁上，一一介绍此为何物、如何得来、有何妙用；再稍长些，在此或练功、或倾谈，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五六个时辰。

经年累月，坑洼不整的岩礁竟摩挲得光滑润洁，顽石也已然脱胎换骨，褪去庸俗的糙质，透出内在的华光。

一万年间，吸天地之精华，伴龙子之灵，佐奇珍异宝之效，得成就机缘，成㻬琈之玉。

上古胚玉本就难得，而能成㻬琈之玉，必得天时、地利、人和，世间寥寥无几。因育化不同，成象各异。此处的㻬琈之玉，其形生为太极两仪，纯白无瑕为阳，光芒皎洁如月；黝黑如墨为阴，沐白光之中，静逸安然。

其东面的九微蓬山为上古神岛，数十万年前灵兽满谷，神树遍地，多神人居之。混元时，大荒历苍茫劫，神人出凡救世，皆未返。座下修真之人，澹台氏族最盛，几万年来以氏族宗王为首，守护神岛不为外邪所侵。此间，虽无神人居住，亦是世外之极乐净土。

丛极渊比不得四海广博，却处九微蓬山与天子国之间，驻成了神岛与凡世间的一道屏障，故涉沲龙王非寻常闲职，亦不低于四海龙王之尊。

今岁中秋，涉沲龙王广邀各水龙王及众神一聚，大排宴宴，礼遇隆重。西海龙王更是贵客，其女与小龙子早已订为姻亲，只待时日完婚。

西海龙女随行赴宴，到处不见小龙子，寻至一处，见柔美闪耀之光，惊叹不已，欲取之把玩。

“住手！”一人及时打断，“不许动它。”

西海龙女欲发怒，见是小龙子，随即换了笑脸，迎道：“是你啊，我正找你呢。这东西是你的？”

小龙子知她蛮傲，誓不娶，却颇受她青睐。如今修成这俊美男子的模样，愈发令她着迷。小龙子料她今日会来，特意避开，偏又在此遇上：“没错，是我的。”

龙女骄纵惯了，她要的东西怎得别人拒绝：“甚好，你是我未来的夫君，你的就是我的。”又伸手去取。

小龙子来不及上前，以剑指引来一束细水柱，打在她手腕。龙女不满，拔剑相迎。小龙子意在护㻬琈之玉，并不还击，却给了龙女可乘之机，一剑刺向光点。眼看剑锋离㻬琈之玉越来越近，小龙子不得不抽出腰间软剑，极力劈开。剑芒毫厘间就要撞上㻬琈之玉，软剑与剑芒相抵，歪了一寸，刺在岩礁上。

未及二人收手，一道白色炽焰迸发而出，㻬琈之玉微微晃动，从岩礁中松动开来。孔洞中的光似解了封印，源源不断聚涌上来，终于压制不住，烈焰白光“砰”的一瞬朝四面八方喷射而出，无声的光波顷刻吞噬了整个丛极渊，万物随之一震。宴中众人，皆为之一惊，杯盘碗盏碎了一地，亦有不经摔的法器应“光”落地。

白光闪过只在须臾，转瞬即恢复如常。

西海龙女早被吓破了胆，伏地哭嗷不止。小龙子因炽烈的光线闪了双目，许久方能睁眼，慌忙瞧之，却见岩礁空了一拳头大的孔洞，㻬琈玉消失不见。

他的心，亦失了一隅。

急现龙身，扶摇飞天、入地，各处找寻。

涉沲龙王大怒。小龙子愤愤跪地，缄口不辩，涉沲见不悔改，愈怒，要将他打入凡尘，如此冥顽不灵，不历人间疾苦大劫，不能悔悟。

此刻他已心无希冀，又有何惧，只说了一句：“随父王怎么罚都成，我只求解除西海婚约。将来我要娶谁，我说了算。”

西海龙女自知闯下大祸，自是默默躲在西海龙王身后，不敢出声。西海龙王知这其中必有她的干系，只好赔笑不便多言。

涉沲余怒未消，见他言语如此坚毅不恭，又添一团火，怒道：“既然我管不了你这逆子，就由你自生自灭！”

龙王当庭上书表奏天命，是夜便要他落去凡尘。龙王妃苦劝不住，抹泪叮嘱小龙子，要他体疾苦，稳心性，莫再惹龙王生气。终是放心不下，在其额间偷偷施以一法。

“母妃，这是何物？”

“护你的小法子罢了。此事你知我知，不可说与他人。”

翌年夏，小龙子降生于天子国。

又一年春，九微蓬山的瑶池里，开了满塘荷花。

三十年前，瑞王继宗王位。然一心向道，任不足五载便禅位于胞弟。其妻早亡，只留下幼子澹台幽托付新王，自去归隐。

如今幽已近四十，时任宗王有意还位于他，却惮其急功近利、权欲颇重，恐难遵祖训，尚待观望。故封为慎王，以督其行。

宗王亦生一子，名谨，现年二十五，雅逊知礼，聪颖好学，更怀悲悯之心，是为珉王。

池中仙泉潺潺，仙气缪缪，养得荷叶四季不枯，含苞朵朵，只为六月时节惊艳绽放。怎得三月便开得如此盛？

宗王疑，复又喜，摆茶宴于苾园。

众人望荷兴叹，皆曰此为祥瑞之兆，或有神人将至。再细观之，最盛的一株荷叶底下，隐约闪烁粼粼波光，宗王命青恒探之何物，乃一玉也：寸半方圆，盈润饱满，浑然天成毫无雕琢痕迹，却又精巧标志，其太极图形泾渭分明，阴阳界线分毫不差。

宗王命传视众人，各宗亲室家分坐两旁，依次看来。至珉王处，正与王妃新奇赏玩，玉在王妃手中无端裂开，阴阳两仪自成一体。众人傻了眼，珉王妃托着手掌不敢擅动，宗王疑惑上前：“珉王妃可是识得此物？”

“不识，”珉王妃柔声细语，越瞧越合眼缘，“只觉掌心有股暖暖的灵力与之交融。”

“莫非……”座中有一耄耋老翁，欲言又止，“不可能，不可能。”

说话者原是氏族德高望重的霁蒙老祖，论辈分，宗王须尊一声‘祖父’，宗王请道：“霁蒙老祖，有何高见但讲无妨。”遂使一个眼色，珉王妃将玉捧与老祖。

霁蒙置玉于掌心，闭眼默念，用灵力将玉缓缓升起半寸来高。片刻，笑对珉王妃道：“丫头，此物跟你有缘。”

“上古混战时，混元法器碎成十二片，落入大荒各处。几十万年前，在凡世中曾发现一块奇玉，其形为凤，其色如血，其所在之处方圆百里，冬日无冰，四季花香。后为游仙所获上献天庭，此地冬日复又飞雪漫天。帝君辨得其为混元法器碎片之一，赐名‘㻬琈之玉’，须年深日久，更得得天时地利人和方可炼成此灵玉。不然，只徒有其质而无形，与顽石无异也。”

“㻬琈之玉？与今日这玉有关？”

“曾居九微蓬山的神人将此撰记于书，对了，此等秘辛尔等必不知晓。”九微蓬山的灵宝法器和上古典籍众多，皆对修行大有增益，故此不仅要防外界邪祟觊觎入侵，亦要防内人用作他途。为守护神岛，澹台氏族着实煞费心力，宗王不敢轻易还位于幽，正是虑及于此。非心性极出众者无缘知此内情，“㻬琈之玉虽形态各异，却有着同脉混元之气，方才老夫探过了，与书中所记相符。㻬琈玉灵性上乘，非无名之玉可比，此玉至少育化了逾万年之久。传闻万年前曾有人得一宝物，送入天庭，却逢大帝因事所恼，见拿顽石当宝来献，气得抓起石头便扔了下来。若以此对应，也未尝不可啊。”

众人啧啧称奇。

慎王以为此等难得宝物，怎得落入珉王之手，便道：“老祖，您为何单说此玉与珉王妃有缘，是否过于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