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抹温存(2 / 2)

这是我这辈子的遗憾,我不知道人是否真的有来世,如果真的有,我想做爷爷的眼睛。

还不满九岁,还不能感受生离死别的痛,可那是最疼我的人走了,他不会等我长大,不会等我长了心再走。时间不等人,人永远不等人。

奶奶也知道爷爷生前最疼我,在爷爷走后的半年里,她经常追问我,爷爷有没有托梦给我,爷爷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一开始我就实话实说,告诉奶奶我并没有梦见爷爷。

我也纳闷,虽然我每天晚上都是很多梦境缠身,可是关于爷爷的梦,从来没有过。

奶奶对此也很执念,几乎每天早上都会问我一遍,有时候天一亮,我还在熟睡,就在睡梦中被奶奶叫醒:“惜啊,天亮了,你有没有梦到你爷爷了?他的衣服够不够穿啊?他有没有说想要些啥,让我烧给他的啊?”

因为我原来睡的那间瓦房,放了爷爷灵柩足足七天。妈妈担心我害怕,就让我先和奶奶睡。

那间老房子原来除了我,也很久没人住在里面,一直是闲置的空房子,摆一些家具柴草什么的,平时用着了才会开门去找。

一年后我去住,也会隐隐害怕,因为那些年闹贼严重,加上农村里总会传言一些装神弄鬼的故事。

我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也信邪,难免担心害怕,每晚过去睡觉,总要把家里的猫咪找了抱上作伴,才敢过去睡老屋。

我记得有一次,晚上有老鼠,掉在白色塑料桶里面,爪子抓桶的声音吵吓了我一夜,最后还是我用屏住呼吸,装死的老办法才勉强睡着。

等第二天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呼吸的,反正平安到天亮了,也就不担心那么多了。等天亮后那声音还在,我才顺着音源去找到那只掉桶出不来的老鼠,才知道是我虚惊一场。

知道我害怕,爷爷生前病得严重的时候,奶奶嫌弃他睡的地铺太臭,晚上被病痛折磨的太吵,也担心爷爷熬不过多久,想把他搬到老房子屋里,在我住的卧间打个地铺,可是爷爷坚决不愿意,说是怕我胆子小,怕吓到我。

那时候爷爷还能表达自己的意愿,后来病得时间长了,就说不出话了,只能听到发出的声音,正常人已经听不清楚在说什么,那个时候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几天滴水未进。

后来奶奶把子女们都叫到跟前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后事了,缝的缝纸质衣服,订的订钱纸的时候,爷爷居然又好了,恢复了很多精神,能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能吃下小口小口的东西,所有人都认为病情好转了,爷爷的几个外嫁的女儿们该回去的也都回去了。

约莫过了一星期,病情又开始反复了,这一次来的更急更糟,上一次拖了大半月恢复,这一次却在一周内撒手人寰了。

我清楚记得那天天还没亮,爸爸在窗户外面叫我起来开门,门是从里面用大杠杆抵上的,还有一些小门栓,双重枷锁。

我在睡梦中哼着应了一声:“好。”结果又睡着了。

爸爸第二次叫我,这次把我彻底叫醒了,我也听清了爸爸说的每一个字:“叫你起来开门啊,你爷爷走了,咋是喊你两遍了听不见啊。”爸爸挺和善的语气里带些无奈的情绪。

我一下子醒了,只听到那句话在耳边回荡,你爷爷走了,你爷爷走了……

我睡眼惺忪起来开门,看到大伯伯把爷爷背在身上进了门,放在椅子上坐着,轻声说:“老人,我把你的手顺直了。”像哄小孩子的语气,爷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蜷缩的手却听话地让大伯抚顺直后垂在身前。后来大人们就让我赶紧回家,去平房那边,准备一下去上学,弟弟也已经起来了,一会儿见不着人可能要叫起来了。

我一向听话,不敢违抗大人的命令,外加上这里确实没有小孩子,家里有老人过世了,我认为整理后事是件庄重严肃的事,小孩子不应该在现场瞎掺和,于是我就走回了老平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奶奶第一次这么软弱可欺的一面。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爷爷,如今记起爷爷的模样,已经被岁月抹去了大半,只剩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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