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抹温存(1 / 2)

我在初中时有一本日记,是星名送的,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这本日记曾是我诉衷肠的“好朋友”。它不言不语,不会像青春期交的那些朋友,都是善变的年纪,年轻不懂事。很多人春来喜欢阳光,夏季讨厌烈日,入冬怀念阳光的温暖,两面三刀。殊不知,太阳只有一个,它没有变,变的是周遭的环境。

最最知心的朋友,只有日记,它,永远不会背叛我,我信任它,大概也是,它不会开口说话,不会把我的秘密吐露给别人。

我在日记本第一页,记录的是生命中的第一抹温情。时间是初二时,被爸爸当着全寝室同学的面扇了一巴掌。那天晚上,我从宿舍楼出来,旁边还有几个同寝室的女生,还有我的班主任。还有右边那栋楼靠窗的那些学生,其中不乏许多熟人,他们都能透过黑暗看清我。

第二页是记录了一个人。

他是我在狼狈的时候依旧爱我的人。他在不满83岁时和9岁的我永别,我无时无刻想起他,都会老泪纵横。

他刚开始走后的那几天,我总觉得他还会出现,虽然我已亲眼所见,他被装进棺材,埋进黄土。可是小时候从来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我,总觉得有一天,他还会活过来。并且我一直相信他没有离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人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我觉得他没死,是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他活着的样子,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长命百岁。我们一家人也一直再给他过生日,就算他不在了,还是会记得那个日子,然后煮一顿好吃的,庆祝他满84,85,86,87,88…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没有人再提起了,然后慢慢地也就没有再记得了……

刚开始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有多想念,待到我再次栽倒在妈妈手里时,我祈祷有人来拉我的手,拽我离开,而我依旧假装与他反抗,宁死不屈,我偏不走。

我期待出现的那个人,他正躺在地底下,与世长眠。他再也不会来了,我再也等不到他了,这时我才真正的放声哭出来。不是挨打挺不住了,而是因为想念。

我还记得他时常蹲坐在墙边,睁着白花花的眼睛捉虱子,那黑色老年衣的边边角角,排满密密麻麻的虱子,偶尔还有几只抓不住的跳蚤飞跃。

日记到这里完了,有很多细节我藏在了心里,这时候我刚上初中,能用文字表达的感情相当有限,许许多多感情,我更愿意偷偷藏在心里。爷爷走了,我再也见不到那位慈祥的老人出现在瞳孔里,杵着拐杖,匆忙赶来解救我于水火之中的身影。

爷爷的双眼白花花的,他双目失明,走路靠扶着墙或者埂子边上下摸索,遇到坎的时候要摸索着蹲下来。全家人没有人疼爱我,除了爷爷,我也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辈的孩子。

祖祖辈辈也只有爷爷一个人,最疼我。爷爷离去那年,我不满九岁,我对爷爷的印象仅仅停留于,一位年满八十,腿脚不利索,双眼已经模糊的慈爱老人。

儿孙满堂,晚景凄凉。我对他的记忆永远封锁在幼年时期,出太阳的时候,他总是拄着拐杖,摸索着墙角地边,寻一个暖和的地方待坐一整天。那时候总听到奶奶在旁边吵嚷什么,爷爷也不说话,不还口。

全家上下和左邻右居的熟人们都知道,爷爷天生就软弱可欺,骨子软,心也软。也不知道他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这样让着奶奶,任由她恃宠而骄。爷爷和奶奶的婚姻是旧时代的,父母之言便是两个人一生的缘分。吵吵闹闹几十年,大概算一下,奶奶说,她九岁的时候被定给了爷爷,爷爷比奶奶年长十几岁。他们之间或许没有爱情,只有亲情。

奶奶也是在爷爷走后,小辈们兴趣问起,才跟我们说起年轻时候。

爷爷在世时,奶奶是一个强行霸道的老人,经常和儿媳妇吵架,可以一V三不在话下,家里这些小辈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可是爷爷走的那天,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生平战无不胜、心强气盛的奶奶掉眼泪。她边关门边拿着煤油灯,关门的那只手用袖子抹眼泪,我没有想到奶奶居然会哭,我好奇地看着奶奶的一举一动。

那时我虽然还小,但是我也知道,奶奶平日里待爷爷过激,可真当爷爷离开了她,她还是有些无措。她看见我,然后有些脆弱地看着我,她已经没有了平时嚣张的气焰,此时的奶奶,是陌生的,是温和软弱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也正是从那天起,奶奶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往后几十年,没再和儿媳们吵架。我知道奶奶是在爷爷离开后,没了脾气的。偶尔有些闹情绪,也不敢再大声叫嚣,她放佛瞬间老了许多,成了一位真真正正的老人,变得慈祥和蔼,平易近人。

我对爷爷,更多的是亏欠,亏欠在他走的时候我没有掉一滴眼泪。而他,对我那么好,我就像个妈妈口中的白眼狼,一只不懂感情的白眼狼。

我翻到这里,心中抑郁,时间在催着我向前走,可我忘不掉过去的温存。

我恨我,通达人类的温暖那么晚,当想起那一抹温存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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