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归道(2 / 2)

我愈发感觉李归来这人有些与众不同,如同谍战剧里从国外潜入我国的间谍!但我不想在出国前惹上什么麻烦,更何况还有未婚妻的劝阻、公司的加班、出国的手续……啊!这些事情惹得我很烦!总而言之,我没有向任何人表露过我的这些毫无证据的怀疑,更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在抑郁与压力的环境中,出现了什么精神的异常。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出国的时间就要来临,未婚妻也逐渐不再与我联系,今天,我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公司里的同事和领导一起参加,以感谢他们多年以来的帮助与支持。当然,对于职场中那些与我竞争的同级们,我很开心地欣赏着这些人对我报以嫉妒的目光。

被同事们罐多了酒精,我摇晃着身子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此时已是凌晨1点,到家需要半个小时,我迷迷糊糊地在车上睡了起来……

可能是酒精让我进入了深度睡眠,那个奇怪的梦又再次袭来。

梦中,我仍然痛苦不堪,身上的皮肤像是被火焰炙烤后般焦烂,血红的皮肤上覆盖了一些黑色的碳化组织,并向外渗出体液……

我的喉管早已已喘不上气,死亡的阴霾开始笼罩全身。我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像条蟒蛇捕食般越勒越紧,在意识蒙眬之际,我看到了一张脸对着我,那张脸咧开了大嘴露出了泛黄的牙齿,他的脸脏脏的、黑黑的……本因白色的眼白充满着鲜红的血丝,在那昏暗的空间中看着我一步一步滑向死亡……我终于意识到,我的脖子上系着那根绳子,而眼前的这个人的双手,正紧紧地握着绳子的两头,并向两边不同的方向用力拉扯……

一阵黑暗袭来,在此之前,我却看到了,那张脸……是李归来!

“喂喂!小伙子醒醒!到了啊!”出租车司机大声地将我唤醒,谢天谢地,他把我从噩梦中拉回了现实。

我下了车,已是凌晨1点40分,我早已被刚才的死亡噩梦浇醒了醉意,摇晃到了小区里,点上一支烟,我路过了李归来家的窗下,不知不觉,我又想起了梦中他将“我”置于死地的场景,不禁汗毛倒竖……但此时,我又看见,李归来家的窗帘的光影里,又是两个人,一个似人非人的身影正在和另一个身影说话。

恰巧的是,他家的窗户并没有关严实,落地窗的一处有个缝隙。一时间我无比好奇,或许在酒精的刺激下让我撞起了胆。我蹑手蹑脚地趴在地上,悄悄地从窗帘的一处漏风的口打算一探房间中正在发生什么阴谋诡计……

未曾想到,映入我眼帘的竟然是一幅无比诡谲的场景……

只见刚才还在和李归来谈话的“人影”化成了一摊血水,地上散发着恶心的臭味,然后,李归来便走向那个巨大的樟木箱,他从里面取出了一罐中指长度的陶瓶,我看见屋子里的地上摆了好几具流浪猫狗的尸体!这些动物死尸被围成了一个规则的圆,而刚才化成一摊血水的地方则变成了一坨长满了毛发的肉团……

李归来小心地打开了陶瓶,朝着9点钟方向的一具黑猫的尸体上撒了一些白色粉末,随后又从桌子上拿出了一瓶化学用的玻璃器皿,将其中的不明液体倒在了尸体上……

顿时,恶心的味道开始传来,那具黑猫的尸体也发生了剧烈的抽动,我亲眼看到,这具尸体的肚子开始如同怀孕一样涨大起来,随后从毛发下的表皮里破开出了半个……

头颅!人的头颅!

我捂着嘴,心里震惊无比,这非比寻常的景象让我一度嘴里充满了呕吐物,为了不被发现,我不得不勉强将这些充斥着胃酸臭味的反刍物咽了回去。

随后,那颗头颅上,长出了一只眼睛还有一张嘴……

同时,李归来开始对着陶瓶上的小纸条念起了名字:阿沃!

“嗯?此刻,这个熟悉名字让我集中了精力!”

只见那颗长着眼嘴的头回道:“谁……我……哪里……”

李归来见状便问起:“你家在哪里?”

“痛!痛!痛!痛!”突然,头颅开始凄厉地惊厥惨叫,声音像是正在被宰杀的猪一样刺耳!李归来则赶忙注射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这脑袋才安稳下来……

“阿沃,你家在哪里?”李归来又问道。

“……家……在……西江……瓷镇雾山……西口……村……”

李归来闻讯便赶忙记下了所讲的内容,就在此时,这颗头颅与其之下的黑猫尸体,也迅速化成了一摊血水,血水的中央则是长着黑毛的肉团……而这肉团中,那只长在原本脑门上的眼睛,竟然对着我眨了一下……

“呜啊!”

我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呕吐感,强烈的反胃让我喷射了一地,而李归来也被身后窗外的动静吓了一跳,他惊慌失措!踉跄失稳!竟然意外滑倒!桌子上原来打开着的装有白色粉末的陶瓶和装着古怪化学液体的玻璃器皿,则在突如其来的撞击之下,一起倒向了李归来的背部!

就在此刻,更为惊人的一幕展现在了我面前,李归来的背部升腾起了绿色、红色、黑色交织在一起的烟雾,仿佛巨大的诡异彩虹从他背部喷射而出!那些烟雾中竟然不断传出各种人的声音,那些声音似乎都是和刚才叫“阿沃”的头颅一样发出了凄惨无比的绝望惊叫。那些叫声是何等无助与悲伤、惨绝与凄凉……

而与此同时,烟雾之下,李归来的背部的肌肉组织,开始隆起一个一个畸变的凸起,这些肉状凸起上长出了眼球,裂开了嘴唇,突起了牙齿,伸出了舌头……那是!那是一个一个人体器官!它们如同盛开的霉菌般疯狂绽放,像是活物一样在李归来的背部肆无忌惮地无序疯长、滑动扭曲!

此时,无以名状的肮脏体液随着这些器官的扭动向外四溅!伴随着阵阵锯齿形状的音符划破耳膜,刺穿理智。

我被这一幕活生生地吓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只见李归来朝着自己打了一针,伴随着一片惨叫声慢慢地向我走来……

再一次醒来已在医院,我的母亲向我解释了昏迷2天中所发生的事情,我被李归来第一时间送至了医院,经诊断我是醉酒后吸入呕吐物引发了窒息,经过抢救已脱离危险,而我自己还是坚信,那晚在李归来家中遭遇得地狱般的恐怖经历绝非虚妄,但目前不会有人相信一个醉汉口中所讲出的任何疯言呓语。

但也因为这次事件,在肉体和精神饱受了折磨后,我也终于大病了一场,出国的事情也被无限期搁置,在漫漫时光中,我也安心地开始调养生息,让我万分感动的是,我的未婚妻在得知我的遭遇后竟然连夜赶到医院,并在我的病榻前放声大哭……

在家人们的悉心照顾下,历经半年,我的身体也彻底恢复。

话说,李归来在我入院昏迷的2天里,就收拾了行囊匆匆离开,但隔壁的房子他始终没有任何出售或出租的迹象。而我的母亲说,他离开之前特别叮嘱将一串钥匙和一本手记交付给我。而我也在养病期间认真研读了这本手记的内容,当我以为手记中会解释那晚恐怖场景的缘由时,我却看到了更为沉重而悲伤的记录:

1866年4月,在科尔法克斯附近铁路沿线发生意外爆炸事故,造成六七名工人死亡,其中三到五名是中国人。所有死者都没有确定姓名。爆炸的威力极大,一些死者的遗体也找不到了。

1867年5月,一位正在从事挖掘工作的铁路华工因路堤坍塌被埋而丧命。

1867年6月中旬,距离锡斯科仅1英里(1.6千米)的隧道发生严重爆炸,炸死了1名白人工人,“至少5名铁路华工”被“炸飞,血肉模糊”,根据新闻描述,一辆马车被炸到离地面100英尺(30米)的空中,随即摔成碎片。

1868年1月在特拉基,暴雪压塌了中国人居住的小木屋,5人死亡,其他5人“严重受伤”。

1868年,在内华达州的塔纳县,两名白人工人谋杀了两名华人同事。

(以上这些记载于美国的加利福尼亚的当地报纸)

在手记的结尾处,夹着一份被裁减的旧报纸,那是上回李归来刚来时,我打翻整理箱中的那份《萨克拉门托通讯报》,这是1870年6月底,发表在《萨克拉门托通讯报》上的一篇名为《尸骨运送》中记载道——

“昨天,东线列车载着大约1200名华人的遗骨沿着中央太平洋铁路驶来,这些尸骨大约重20000磅(9072千克)”“几乎所有死者都是为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筑路的工人”。

手记最后工整地写了一排文字,这显然是对我说的:

【这是我家的钥匙,不必害怕,有话要说——附言:希望了解实情后,不要向有关部门检举,在此,由衷的,感谢你的谅解。】

经过好几天的内心挣扎,在未婚妻的陪同下,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打开了李归来闲置的房间,此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3个多月。

这间屋子早已空空荡荡,我看到那个大樟木箱任然矗立在主卧。我还是无法挥去那天撞破他神秘仪式的阴影。不过,我的未婚妻在听闻我“半真半假”的诉苦后,她大笑我的幼稚和胆小,于是,她一把夺过钥匙,帮我麻利地打开箱子。

此时,里面摆放着一张张写着名字的纸片,我认出了,这些纸片原本是贴在那些陶瓶上的标签,而原本装着白色粉末的陶瓶却早已不见。但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致友邻】。

打开信封,简短有力的几句话写道:

【自那天沾染了药水后,我早已命不久矣。不过我活得很久了……也想休息了……我自知身背罪恶和血债,但我还是要在剩余的时间中,将这些人,按照我们民族的传统,将他们落叶归根。这也是我仅有信念了。当你读到此信时,我应是带着他们行走在归去的道路上了。】

李归来

2022年,平凡无奇的一天,我的女儿准备上学,今天轮到我送她去学校,我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些豆浆油条,我和我女儿都非常喜欢吃这些经典的美食。

我的妻子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地说我又在早上赖床而差点害女儿迟到……

为此我深感歉意,不过未来,我可能还是会“屡教不改”,啊~这就是生活嘛。

送完女儿后,我便前往公司上班。我车子的副驾驶上位子上是一本黄浩鸿先生所写的《一位老铁路华工回忆录》,关于那位记忆中的阿沃,也在回忆录中提及——

在开凿圣何塞隧道时,一名叫阿沃的中国人被严重烧伤,一个小时后,人们发现他死在自己的小木屋里,脖子上系着一根丝带。但后来证据显示,他并不是上吊自杀,而是朋友“为了减少他的痛苦”,不得已才答应勒死他。

结婚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小家,但每周回去探望父母的时候,我都还是会瞅瞅对过李归来是否归来,而我的母亲也时不时会帮忙打扫隔壁的空屋,她说即便不是自己家,看着这间房子也很有感情,希望以后还会来个好邻居。

但或许,那扇门,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来人了吧……

后记(一)

1869年5月10日,犹他州普瑞蒙特瑞,美国第一条横贯全美的铁路的竣工仪式。

但如果仔细看这张合影会发现,在这个以中国人为主修筑的铁路建成仪式上,我们看不到任何一个中国人的身影。

那12000名中国人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为此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似乎很少人知道。

后记(二)

2013年6月。

地点:李归来的家

我问:“李老师,瓦德家后来怎么了?”

李归来说:“我后来和他们家失联了,1926年我还去了趟普罗维登斯,在那里遇到一位从纽约回来的当地人,他的名字好像叫“洛夫克拉夫特”,对!没错!就是他!他后来告诉我,在当地的一家收治精神病人的私人医院中,瓦德家的最后的继承人——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神秘失踪了,话说回来,那位叫洛夫克拉夫特的年轻人,还为此写了一篇恐怖小说,就叫《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小说中,瓦德痴迷研究家族的长生之术)……”

我说:“哦~这样啊……嘶……嗯?”

李归来说:“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

我说:“李老师,你的口气怎么像是你自己经历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我算算……嗯……那个时候你爷爷辈还是小孩儿呢~应该是你曾祖父的事儿了吧”

李归来笑着说:“没错!没错~我口误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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