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这有什么看的芮林，这跟老叶说的不太一样啊！这是正经的自然之力吗？”马朵质疑着，他现在恨不得在这里再进行一次扎根，来让这些在座的无知的降临人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灾害之力，“马朵！我们得离开这里！”马朵一直没有心思回头去回应芮林，他的注意力全在舞台中央。

当花苗变成一朵朵鲜花之后，表演者们又将他们纷纷摘下来递给了离舞台最近的那一层降临人们，然后又彼此抱成一圈，念叨着什么，马朵只看见他们脚下也开始下陷，一条条根须将他们团团包裹住，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得臃肿并慢慢融为一体，身上单薄的衣服被撑开撕裂了，露出已经近乎变成树干的皮肤；他们的头顶开始开裂，从里面伸出了无数条浸染着白色血液的树枝，这些树枝上都长着新芽，此举迎来了所有降临人的赞叹，他们无休止的欢呼着，有的甚至往台上扔起了在舱顶广场内通用的纸币。

“马朵！这根本就不是表演！”芮林差点喊了出来，他的身体已经抖动的很剧烈了，他内心中感受到了什么声音在呼唤着他、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正在尝试突破着他的身体，他将双手交叉着抱着双臂，极力的按捺着；而马朵则已经离开了座位，站在前面的护栏上观看着台上表演者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注意旁边芮林的变化。

“马朵！”芮林大叫着马朵的名字，这一次他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演出室内，可仍然还是盖不过舞台上难听的背景音乐和降临人吵闹的欢呼声。

“怎么了！有话就说……”马朵终于不耐烦了，他不知道芮林一直在旁边叫他是想做什么，他回头看向芮林的位置，在看到这位好兄弟的状态之后，他被震撼到了。

只见芮林已经从座位上站起，他仍保持着双手怀抱着自己的姿态，可浑身却不停抖动着，就像马朵前几天扎根时的状态一样，他看到芮林紧闭着双眼，背后向下长出了一颗表面光滑、体态粗壮弯曲的树干，树干下的树根轻而易举的顶破了木制的室内地板，紧紧的嵌在和下一层之间的起到稳固作用的混凝土中；这颗树干将芮林整个身体支撑了起来，他双脚悬空着，两侧新起的藤条从他的双肩后侧钻出，交织起来形成了一双还未张开的挂满新叶的木之翅膀，这双翅膀聚拢在一起，将芮林完全笼罩在其中；在他的额头前端，一株顺着血管而从皮肤下凸起的嫩绿的幼苗正坚挺的生长着，芽心处微弱的绿光投过树枝笼罩的缝隙映射在马朵的眼瞳之中；仅一会的功夫，支撑起芮林身体的树干已经长出了分叉的枝条，将他的双腿包裹住，这些枝条就像是天然的外骨骼，紧紧守护着被围在其中的芮林；当额头前端那株幼苗上的两瓣叶子缓慢打开之后，芮林双肩的木之翅膀也随即展开了，他将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向外敞开，翠绿的藤蔓环绕住了身下的座椅，一直盘旋到了马朵脚下，也堵住了这间帐篷里唯一的出口。

马朵沉醉了，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自然之力”表演，此时的他就像彼时眼睁睁的看着被他吞噬掉两位巡警生命而不知所措的芮林，马朵内心的猜想终于被证实了，眼前正在受台下表演而刺激的同样独自进行着扎根仪式的芮林，就是塔玛亚莉“育芽人”的选中者，在他眼中，不仅两位无辜的巡警的生命拥有了被拯救的希望，整个春鸟文明的未来，也拥有了被拯救的希望。

“芮林，你成功了！芮林！”马朵激动的叫喊着，他看着仍在狂野生长的芮林，完全忘记了现在身处的场合，“喂！楼上的！小声点！”舞台下方的降临人警告着马朵，透过耳中的翻译器，马朵第一次听懂了降临人对他说的话，“看你的表演。”他用自己的语言回复着，浑然不知台下的降临人也戴着翻译器。

“你个没爹妈教养的野人，看我不收拾你！”当翻译器里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的时候，马朵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变得不由他控制了。

“芮林！芮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芮林！芮林！”马朵摇晃着围绕着芮林的枝条，尝试唤醒这个仍在进行着扎根仪式的兄弟，可当他刚将手搭在芮林的身上时，就被芮林肩后的由藤条交织而成的巨型翅膀狠狠的扇开了。

“啊！芮林！是我！马朵！降临人要来了！”马朵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冲芮林叫喊着，内心充满了慌张与恐惧。

“该死的野种，你给我别动！”看到那位恼火、身材肥胖的降临人正顺着楼梯跑向他所在的位置，马朵再一次束手无策了起来，眼下他要么选择丢下芮林逃跑，要么只身前去挡住那位降临人的路，马朵靠在护栏边急促的呼吸着，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很难站起来，他的手臂已经磕破了，白色发光的血液正不断从伤口处涌出。

“芮林！你快醒来啊！”马朵开始嘶吼了，他的声音盖过了表演声与欢呼声，引起了室内除台上表演者和芮林以外所有人的注意。

“你怎么回事？小鬼！”“怎么还有个小鸟混进来了？”“保安！保安！”一时间，抱怨和起哄声打破了本来表演时的和谐，降临人们的目光被从舞台中央转移了，他们一同看向了顶层的马朵，幸运的是，芮林的位置更靠里端，他们还不知道此刻顶层正发生着什么事情。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在台上其中一位发现了整个表演室开始混乱的正化身为树木的表演者见状后，他仿佛察觉到了芮林此时正在进行着扎根仪式，立刻对着其余的表演者们下令——一瞬间，由四位自然之力的春鸟扮演者们背靠背反抱在一块、高抬起头，让冲破他们头顶的淋漓着鲜血的树苗缠绕在一起，随后，他们异口同声的念起了没有人能听懂的咒语。

“芮林！你快醒醒啊！芮林！”马朵绝望了，他仍然靠在护栏上，又一次陷入了回想中。

“……你说你一天天，怎么天天都出差错……”

“……把东西看好，不要又丢了什么……”

“……别玩的太晚，早点回来……”

“……我不管他们是谁，自己人跟那群降临人一样，犯了错就得受罚……”

杂乱无序的对话在马朵耳边萦绕着，无数个场景从他脑海中犹如放映机般快速掠过，不给他一丝反应与停留的时间，到现在他还记着父亲对他反复叮嘱过的话。

“算了……来吧！你这该死的浑蛋！”终于，当那位愤怒的降临人爬上了最后一块通往最高层的台阶、露出狰狞的表情向他狂奔而来、马上就能看到还在扎根生长的芮林时，马朵将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了，他撑起受伤的胳膊，向那名冲他奔来的降临人冲去——此刻的他仍然恐慌与害怕着，他还不能灵活的使用自己的灾害之力，但他现在只想保护他身后的同伴。

当二人即将突破空气的阻隔，第一次以文明和文明间抗衡的形式扭打在一起时，来自舞台中央的最后一段咒语被念祷完成了——在一声剧烈的声响过后，缠绕在一起的树苗迅速的生长冲破了十几层高的帐篷顶墙；巨大的树叶卷住了刚反应过来想逃跑却已经逃不出去的所有降临人，将他们一同带到了半空之中，又翻转将他们抛下；耀眼的白光吞噬了即将冲撞到一起的马朵与那位愤怒的降临人的身体、透过巨大的顶墙墙缝照亮了整座黑夜笼罩下的舱顶广场；看到这片白光的广场内的所有人都不禁用手遮住了眼睛，以免被灼伤，席卷而来的烟尘将广场上的热闹欢快的氛围彻底淹没……短暂的宁静过后，哭喊声与各种仪器的警报声交汇着响彻在整座广场的上空中。

“咳——咳！”马朵费力的咳嗽着，他浑身沾染着灰尘，头发散乱着，衣服上到处都是被划破的口子，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涌着鲜血，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浑身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刮伤；他艰难的站起来，在昏天黑地的满是尘埃的环境里摸索着，四周是来自降临人发出的各种惊恐的声音，马朵的翻译器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他听不懂他们在叫喊什么；马朵蹒跚的走着，他突然看到了一股从灰尘的细小颗粒中折射而来的一束束绿光，这绿光很朦胧，以至于透过它能让他看到不远处有一道树形的阴影，他顺着这道光的方向一直寻找着，和不知多少个向他反方向叫嚷着逃跑的降临人撞到了一起，他好几次被撞倒后又再爬了起来，直到来到那绿光的源头——芮林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