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父亲病危(1 / 1)

一大早刘波正在会议室听领导安排近期工作,突然手机振动,是大姐打来的。先挂了电话,刘波借口上厕所,出了会议室。在楼梯间刘波拨通了大姐的电话。“姐,啥事?”他知道姐没有大事是不会在上班时间打来电话的。“波,你赶紧回来一趟,爸可能不行了。”“什么?”刘波声音立马高了八度,前几天还打电话问他老鲍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不过瘾,刘波还决定周末回去看看父母的同时再挖点猛料出来,怎么一下子就突然说不行了。那边说昨天爸突然晕倒在小区里,送到医院去以后以为是脑梗或中风什么的,谁知一查说心脏有问题,现在彩超和造影都做了,初步判定是心脏上有个洞。

“心脏上有个洞,那人还没事?”“医生说心脏外部有个心包膜,现在全靠那个膜兜着,血才没喷出来,一旦膜破裂人就没治了,他们现在下了病危通知书,你赶紧回来吧。”“好,我先去请假,有什么事我们路上说。”心脏上有个洞,这么奇怪的,刘波想半天也不知什么原因。但他没有迟疑,立马决定马上回去。刘波回到会议室时,会议没有开完,刘波也不能马上请假走人,只能屁股上有个疮似的熬到了会议结束。等会议一结束,马上凑到老计身边说自己老爸快不行了,要请假马上回去。即便平时再看不过眼,在这种事情上老计也不会阻拦的,体制内潜规则在人文关怀上还是很不错的,谁也不敢在这方面使绊子,老计也不担心刘波虚报军情弄个假消息忽悠他,大家心知肚明没必要。刘波先找副总说明情况,崔副总问有没有要帮忙的,刘波客气了一下说暂时没有,到时有需要再请领导出马,接着将工作在团队内安排下,又去找文书沟通了一下请假的手续,就直接回去了,还有些行李和东西要准备。

打车回家的车上,刘波在手机上订好了最近的一班高铁,还有两个小时就开车了比较赶。又打电话给老婆,老婆要他不要急,先回去看看什么情况,是不是可以联系下原来的同学,记得刘波好像有个同学的夫人在当地大医院。刘波一听反应过来,对哦,老阳的老婆不是在湖东省立医院吗。马上打电话,那边提示正在通话中,随后马上过来一条信息说正在上课等会联系,应该是拒接后自动回复的,刘波知道老阳在湖东大学当老师是副教授了,现在应该在上课也就没继续打扰了,等过会上了车再说。回到家里赶紧找几套换洗衣服、洗漱用品塞进行李箱,想想又塞了两条烟和一些治拉肚子过敏的药进去,最后按“伸手要钱”的原则检查了下身份证、手机、钥匙和钱包就急吼吼直奔高铁站而去。高铁站在中州市的郊区,好在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路上车不多,不然刘波还真可能到不了。进站,安检,刘波一路风风火火,终于赶在闸口关闭前两分钟刷身份证进去了。上到车上找好位置放好行李坐下的刘波赶紧开始打电话。

首先打给老妈,老妈有点迷迷糊糊,说听他们的,要他跟大姐他们联系。刘波知道老妈近两年有点不太清醒,经常忘记事,有时出去了还忘记回家的路,大姐说都找了好几回了。刘波又赶紧打电话给大姐,大姐说厂里的医生说了,这种情况基本没办法了,让他们回去算了。“什么?回去。”“他们说了,要么呆ICU等着,膜破了也是一样,还不如别浪费钱,最后几天就回去或者转普通病房算了。”“那转到省会的省立医院有没有希望?”“他们说也问过了基本没希望,而且这种情况谁也不敢转院,路上破了算谁的?”

刘波大概知道了,就是手术没条件,转院怕出事,整一个无解了?刘波又问:“那你们什么意见?”大姐迟疑了下,说:“我们几个同意接回家。”“那老爸自己呢?”刘波没问老妈,他知道老妈现在神叨叨的。那边仍旧有些迟疑,说:“老爸也同意回去,他说就不要再浪费钱了。”刘波听出了一些另外的意思,不过他没深究,回去再说。“你先将那边的诊断书和病历拍给我,我有同学在省立医院,看他有没有办法?”“这边都说了没希望了,”大姐好像不太高兴。“没事,反正是好哥们,问下也没事。”不多久那边拍过来了,一堆照片和诊断书,刘波看了也看不出所以然,就看到结论,没有手术条件。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估计老阳下课了,就拨了电话。

电话一通,也不寒暄,直入主题。“老阳,我爸快不行了,你帮我想想办法。”那边有点懵,刘波就三言两语将情况大概讲了,老阳说:“你别急,我跟我老婆说说,看什么情况,片子和资料先传给我。”刘波赶紧将资料传过去,过了半小时老阳电话来了。“波哥,这边找二院最权威的教授问了,这种情况确实很危险,但也不是没办法,如果你们同意,可以转到二院去做手术,但他们也说了,情况可能不容乐观,你要做好心里准备。”“那就是有一线希望咯?”“应该是,他们是全国最权威的心脏科室,什么没见过,你这种情况肯定以前也有,具体可能要送到那里才知道,但结果他们不保证。”“明白,”刘波谢过老阳就挂了电话。有希望就好,刘波安慰自己。

下了高铁刘波打了一辆车就往厂里医院里赶,现在厂医院不叫厂医院了,叫中心医院,收归国有了,但刘波他们仍习惯叫厂医院,在读大学以前,刘波有什么病都是在这里看的。直接上到楼上手术室旁的ICU,一家子都在外面等着,等刘波来了后就换了衣服进去,只能进三个人还是主任批的,大家都是熟人了好说话,不然按规定是只能进一个人的。进去后刘波看到父亲躺在床上,也没插什么管子,看到刘波很激动,刘波连忙劝他不要激动,本来就是心脏问题,激动起来不出大事啊,父亲说:“反正都治不好了,怕什么?”刘波说:“你先别急,我找医生问下。”

出来后刘波直接找到主任医生一问,情况跟电话里说的差不多,还更严重,那个膜随时可能破,破了人就基本没治了,刘波说:“那现在转到省立二医院有希望吗?”主任说:“可以试试,但我打过电话问过,老师说可能性不大。”他是那里毕业的,老师是二医院的教授。“那就是有希望啦?”“你这样说我也不能说不对,但极有可能是人财两空。”这个词后面被大姐她们说了好几次。刘波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么大手术一动就是几十万,对刘波他们来说是真的要掂量掂量了。

他回到ICU,问老爸:“爸,我还是想试试,但需要你支持,因为我们要转院去省二医,你能坚持住吧?”老爸点点头,看看大姐他们又摇摇头,“不要浪费钱算了,反正治不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钱的话我来想办法,到时我出大头,姐他们分一点就行了。”老爸叹口气没说什么了,刘波看得出来他只是担心钱的问题,对转去二医并没有意见,能活谁想死呢。出来后刘波就跟大姐他们谈转院的事情,“路上出了问题怎办?”“不赌一把怎么知道行不行?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去那边还有可能治好,在这里就只能等死了。”“那极有可能是人财两空啊,”“我知道,但好歹也是老爸的一条命啊,我还是想赌一把。手术的钱我来想办法,太多了我们就凑一凑,反正是我建议转院的,最后我来出大头,多就六十,少就八十(这是按百分比算),剩下的你们分摊怎么样?”他们几个低下头想了一会,相互看看点点头答应了,毕竟是自己的爹,主要还是钱的问题,真正担心的是怕人财两空。定下来要转院就开始想办法,刘波找了自己的高中女同学,现在是另外一个医院的急诊科主任,跟这边急诊科主任打了招呼,说家属签字可以转院,还可以派一台救护车送过去,当然钱要自付,这边解决了就赶紧联系老阳,那边也在到处联络,终于答应可以接收且视情况尽快手术。刘波后面才知道老阳帮了多大的忙。首先那边要同意接收才能转,一般这种情况希望不大的都不建议转,另外那边手术床位紧张,很多人等了很久都没有位置,不过刘波老爸这种从急诊转入的情况也是必须要马上做手术了,不知道那颗炸弹什么时候引爆。

刘波窜上窜下跑手续,同时电话联络那边的相关事宜,终于在晚上七点前全部打通可以开始转院了。刘波在活动担架前握住父亲的手说:“老爸,相信我,这次一定没问题的,想想你当年打仗的时候,那么危险不也过来了吗?”老爸的眼神发亮,感觉又回到了过去硝烟弥漫的战场,他坚定的握紧了刘波的手并点点头说:“我没问题了,走吧。”众人陪着担架上了救护车,车上有医生护士,家属有且只能有一人在上面陪,估计也是怕有什么事说不清楚。刘波说:“我来跟车吧,你们自己坐车去。”他跳上车就坐在父亲旁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给他鼓励,父亲看他一眼,闭上了眼睛休息,神情比较放松并没有太多紧张担心的情绪。

一路上医生护士时刻盯着看那个监控仪,生怕有什么情况发生,刘波这时倒是不怎么担心了,再说担心有用吗?都走到这一步了。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到了二院。那边老阳已经提前在门口等了,到了后就赶紧抬下来直接办手续,不过先还要做一系列检查,他们对厂医院的结果不太放心,毕竟这是个很严重的病例,要检查清楚才放心。刘波说:“大姐你先去交钱,我转二十万到你账上,不够再跟我说。”刘波来的路上已经跟老婆说了,先将家里的钱全部转到他卡上,老婆虽然抱怨了一下,说就这点钱还要为女儿准备择校的茶水费,那一次就是几万的,全转走家里一点钱都没有了,但还是将家里十几万全部转给了刘波,刘波看不够又从信用卡里提现了几万做备用,当账上有了二十二万后心里才踏实了些。

当晚先在急诊处等检查结果,大医院的急诊设备很先进,也有应急抢救设备,不用太过担心。刘波送走了老阳后就陪着老爸聊会天,他其实有个疑问,心脏上怎么会有个洞呢,老爸说他也不知道?在急诊科医生做检查的中间他也咨询过这个问题,那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这个问题就算是后来做手术的教授都没法解释。一直到后来有一次刘波跟老鲍聊起这个事,老鲍说可能是战场上的某种杀气伤了心脏,年轻时身体好没显露,老了就变成了巨大的隐患。刘波觉得这个解释勉强说得过去,不是听说过高手可以发出刀气剑气吗?战场上可能有些人激发了人体的潜力,发出杀气伤了人而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受伤的就更不知道了。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证实了情况的严重性,立马转进ICU准备手术,当时教授说的是赶紧手术,这种情况一破裂就没治了。手术前先交二十万,随手术的情况可能要随时补钱,刘波没辙,只能又找三胖先借了十万块在账上备用,三胖挺爽快,也没问刘波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那天的手术持续了十五个小时,从上午十点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一点,听说后来主任都虚脱了,手术完直接躺地上休息了好久才缓过来,因为大出血,刘波父亲输血都相当于换了三次血。手术做得很成功,但结果还要等几天以后看能不能抗过感染关,所以手术时锯开的胸骨还不能缝合,中途刘波去看了一次,就一个纱布盖着胸部,人插满了管子没有知觉。

手术出来人直接送进了ICU等着看结果关胸,这当中刘波每天去ICU门口等着看有没有结果。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医生进进出出,病人推进推出,一会出来个医生说这个人不行了,还要抢救么?要就先去交钱,一会又说这个人还有希望,赶紧去交钱,还要进行第二次手术,有钱的好说没二话立马打钱,但大多数家属要考虑半天,因为抢救或二次手术意味着情况极不友好,很可能就是人财两空,不掏吧,那前期出的钱不就白给了,真的是揪心,两难啊。刘波看到很多时候都是家属在那里号啕大哭,毕竟有钱的是少数,大部分人家都是七拼八凑才凑足了治病的钱,情况好就不说了,至少把人给救过来了,遇到有意外或需要继续投入的,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个时候刘波才真正认识到钱是个好东西,有时真能救命。你就说心脏瓣膜,装一个五万,他看到有一个人就要装六个,一下不见了三十万,或者说二次手术的又要继续投入三十万,钱就跟流水似的。以前不觉得,他认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就行了,又不追求那种住别墅开豪车的生活,但这次他在ICU门口看到了人生百态,第一次生出了要赚大钱的强烈欲望,至少在这个时候可以不留遗憾,不然就像那些给不起钱的人一样,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就像挖心一样,你会后悔自责一辈子。

刘波是这么想的,尽管现在没太多钱,但能尽力的就尽力,虽然像他这样父亲七十多了还抢救的不多,一般都认为就算了,但刘波觉得只要有能力还是努把力,不给自己留遗憾,实在没能力那再说,他这种态度也获得了那些同样蹲守在门外的大多数人的认可和赞同,但他看得出来有些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并不认同,这里大多数还是年轻的或一般不超六十的,认为还有救的价值,其实说白了大家主要问题还是没钱,有钱都好说。

呆在ICU门口的几天,刘波感觉过了好多年,看到的悲欢离合比他前几十年都多,这几天他打电话最多的就是三胖,开始主要谈见闻,后面就只剩一个主题了—搞钱。那边三胖也有点不胜其扰,他原来觉得刘波挺佛系一个人,怎么回了趟家就变这样了。最后他被逼得没办法,就说:“波哥,我想了一条快速致富路,你看你不是银行的吗?你我联手合作把银行的钱搬家里得了,这不又快又好么,数目还随你定,你说多爽是吧?”“去死吧,胖子,让你想办法搞钱,又不是让你找死。”“那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会点电脑技术,其他咱又不懂啊。要不这样,波哥你长得人模狗样,我们合作在我这边站街怎么样,我吆喝你出台?”“去你的,要去也去个高档点的会所,你那站街能有多少钱?”“那好,我当你经纪人,你七我三怎么样?”“去死吧,你这个死胖子,整天看小电影,想点正经东西好不好?”“那你要给点时间给我啊,现在赚大钱快钱的机会基本在刑法里写着呢,现在真的想不到啊。”

刘波听了肝火直冒,都什么乌七妈糟的,赶紧挂断电话,免得等下生气将电话都要摔了。几天以后刘波父亲终于平稳渡过了危险期,胸口也缝上了,转到了普通病房继续治疗。手术相当成功,国内权威真不是盖的,出来后就主要是调养了,刘波留了点现金给老妈就回去上班了,他留在那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有医生和护士照看,再说单位这边也起了一些波澜。后来结算是大姐去的,刨掉医保那块也就用了十来万,刘波主动出了八万,剩下的就大姐几个人摊,总体说来这回终于是取得了一个圆满的结果,皆大欢喜。但对刘波来说却有不一样的东西,历经此事,他对金钱、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有一个从俯瞰人类的角度看下去,那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刘波人生的方向就此发生了一点点改变,逐渐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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