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1）

高考放榜那天，庭锴出门前把海棠叫醒说“今天放榜你早点回学校查看。”莲生一夜没睡好在想着放榜的事一早便到海棠房间说：“我们回学校去。”海棠在窗前站着看小鸟，她突然想起好久没上山看小豆芽了便说：“你去吧！”

海棠下楼吃早饭然后拿盒子装一块鱼给小豆芽心想：“给小豆芽一个惊喜！”海棠沿着花园石阶往上走，勒杜鹃花枝长到路中间了，她拨开枝叶侧头走过，银杏叶子长得郁郁葱葱像把太阳伞，海棠心想：“同是季节夏季与春季竟然大不相同，银杏还是春天那株银杏却又不是当时的银杏了，小鸟也还是小鸟却也不是当时那些小鸟了吧！海棠，还是当年海棠树下的海棠却已不能回到从前的海棠，它们还认得从前自己的模样吗？明年今日它们还能回到今天这个样子吗？回不去的从前，小鸟有翅膀，小猫有脚，草木也会发芽。”她一路走一路一数着路旁的叶子，来到马尾松树下小鸟还在飞来飞去也不怕海棠，转了二圈也没发现小豆芽，心想：“也许是谁家的领回去了，也许它从来就没在这里等过我，只是我们经过刚好遇上一起呆了些时日说了些无聊各不相通的说话而已。”她一路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路往山上走，隐约听到音乐声，心想：“难不成山上有人家？也许就是小豆芽的主人家。”便寻声走过去，远远树木掩映处隐约有一间红色房子，音乐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走近一看原来是一间小酒馆，牌匾上写着几个美术字“苏打绿酒馆”，门虚掩着，海棠探头看看，什么也没有空空而也，有一道门通往里间，音乐就是里间传出来的，海棠正想推门往里走，突然串出一个黑影，海棠一看原来是一只猫，却不是小豆芽，海棠很是失落，她转身跟着黑猫的方向走过去，黑猫也不见踪影，她便在一棵桉树底下的石阶上坐下来，桉树的树身很光滑，树杆高大挺直，开出白色的花，树底下跌落很多花和花籽，花香味浓郁有点像栀子花香，一朵花开五瓣，每瓣圆圆的像花冠结满熟透了的红色针眼大小的花籽。她无聊的把花籽捏碎摊在手掌，太阳照得明亮光泽而又沉淀结实，心想：“这些花籽好漂亮，我将它种进泥土、发芽、又长成参天大树。”于是便拿枝树枝拨开泥土，一颗一颗的种起来，忘记了时间。

莲生一进校门就看到操场东边竖着一块红色的光荣榜，挤满了看榜的同学，莲生放慢脚步，手里拿着一把雏菊，把花瓣一片一片的剥下来，每剥下一片，在心中默念：“上，不上。上，不上。”她脑子一片空白，她想：“既然自己没有将来，就由神话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吧！”传说在罗马神话里，雏菊是由森林的精灵维利吉斯转变来的，当维利吉斯和恋人正在开开心心地玩耍时，却被果树园的神发现了，于是她就在被追赶中变成了雏菊，自古以来在西方国家，雏菊常常被用来占卜爱情。把雏菊的花瓣一片一片剥下来，每剥下一片，在心中默念：爱我，不爱我。直到最后一片花瓣，即代表爱人的心意。

“哎！莲生！你才来呀？我考上了本市的大学！我回去告诉我妈妈去了！”说完开心的跑了。

莲生看看手中的花早就剥完了，也不知道数到“上”还是“不上”。她慢慢挤开人群一遍二遍从头到榜尾，再从榜尾倒着往回看一遍二遍三遍，再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看，一遍二遍三遍五六七遍，泪水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了。她转身走出人群，人声沸腾，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她走呀走绕着池塘走了一圈二圈三圈四五六八九十圈，终于走不动了。她看见池塘开着红映映的荷花，“小镇的翠湖可是一株荷花也没有呀！我得赶紧回小镇去告诉翠湖我看见荷花了，告诉太奶奶我看见荷花了，看见开满池塘的荷花了。”她迷糊的时间像打了个盹，她又回到了从前的小镇。

“海棠呢？海棠呢？海棠在哪？”有人摇着她的肩膀不停地摇不停地吼。她感觉声音好熟悉啊！她一定在哪儿听过。

“海棠在哪？在海棠树下，我们一起看海棠花开，看海棠花开，我终于看见荷花开了，盛大，烈焰。”

她走着走着，累了，渴了，她的手摸到水杯，拿起便一饮而尽，一杯又一杯，二杯，三杯，五六七八杯，九杯又十杯，“连开水都是苦的。”

“来！干了这杯！还有一杯！”

“来！干了这杯！还有一杯！”

干了一杯，还有一杯……

莲生全身滚烫，从心窝烧到头顶，又从头顶烧遍全身，熔炉里通红，像燃烧的火凤凰，像飞蛾……飞蛾扑灭了那天夜里那烧红海岛的烈焰……

“水，水…….”她伸手摸到一张纸条，太阳从窗口直白的照射进来，满窗都是阳光，没有一丝风，热辣辣的烫得她睁不开眼睛“昨天的太阳可不是这样的。”她躲进被子里，慢慢摊开纸条，弹簧似的弹了起来“这不是我给一鸣的地址吗？”她一下清醒了猛往身上摸，“衣服还在！”接着跳下床冲向卫生间，打开衣柜，打开窗户，房间门紧锁着人影也没有一个，打开房门冲出门去，人影也没一个，她发疯似的往家里跑。

海棠昨天在山上呆到太阳落山才下山来，看见父亲喝得酩酊大醉，明珠在小心侍候着，便猜到了八九分，她也没想过自己能考上大学，晚饭也不吃就回房间了，经过莲生的房门她懒得去知道她不关心的事。

庭锴得知海棠没考上大学自然是失望极了，昨晚喝醉得不省人事，早上起来仍头痛不已，明珠冲了杯蜂蜜水递给庭锴说：“少喝点酒，现在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了呢，身体要紧。”庭锴感慨道：“真是家门不幸啰一代不如一代！诶！林家百年基业要断送在我手上啰！”说完长长叹了口气，明珠低声说道：“都怪我身子不争气。”说完偷偷抹泪，过了半刻庭锴疲惫的说：“我打算找校长写封推荐信送她俩去英国留学，公司也有一些那边的贸易。”海棠听了不说话也懒得说，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从出生的那天夜里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莲生一路往家里跑脑子一直回响太奶奶的说话“再艰难也一定要把书念完”，脑子都要炸裂了，“我没有自己的将来！”她自言自语，此刻她多么想念太奶奶啊，突然她脑海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度我也要像太奶奶一样在林家度过一辈子吗？不！我要有自己的人生！”说到最后她连心底的颤音都触摸不到。

明珠看见莲生进门来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问道“莲生！你上哪儿去了？担心死我们了！”莲生走到明珠面前低着头说：“明姐，对不起！”说完便哭着跑上楼。明珠只道是没考上大学哭的安慰莲生说：“人生路长着呢，海棠爸意思想你们俩出国读书。”莲生绻在床上怔怔看着窗外的明月想了一宿：“出国可是一笔大钱，家里的情况又不是不清楚，阿妹阿弟几个的学费都艰难，这几年都全靠林家接济，再说海棠这次出了大事虽没责怪的意思也是对不起林家的，明明知道一鸣喜欢海棠自己还偷偷爱上一鸣真该死！我没有爱一鸣的资格，更没有出国读书的命。”

第二天莲生便与明珠说：“明姐，我想好了，我不想出去读书了，我想出去找工作。”明珠看着眼前已出落得落落大方婷婷玉立的莲生说道：“海棠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莲生苦笑着说：“海棠是含着金锁匙出生的人怎与莲生一般呢。”明珠又说道：“人生十字路口，向左向右得细思量，过了这村没了这店。”然后自言自语说道：“人世间有很多路，就是没有回头路。”莲生说：“我可以一边工作挣钱供弟妹们上学一边读夜校，一来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二来也不枉明姐多年对我的栽培。”顿了一会接着说：“待找到工作后我就搬出去住，这样明姐就不用再那么辛苦照顾我了。”明珠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乖巧懂事的孩子心想：“自古‘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真没错。”便说道：“傻孩子！瞧你说忒生分了，我看让海棠父亲在公司给你谋个职位，你也不必搬出去住，在家里与我有个照应什么的。”莲生正想这样的学历如何找工作连连拱手作揖道谢：“蒙恩明姐得全在下没齿不忘！无以为报莲生愿做牛做马如悉献之。”明珠给莲生这一拱手一作揖的逗笑了，她又想起从前小镇的一些欢愉来，想起翠湖后山的月亮下去又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