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船不一会就到了码头,一鸣跃下船跑到码头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橡皮艇,莲生忙拿出气泵帮忙充气,一鸣按了按气压拿起艇冲向码头,莲生连忙从后备箱内扯出二件救生衣,跑着碎步跟在一鸣后面不敢发出一点响声,空气紧膨得像一只气泡泡,莲生知道只要她发出丁点儿响声这气泡就会爆炸。

最后的一抹藏青残红天色没入大海,风嗖嗖的直刮把黑夜扯得像一张大网,海浪拍打声音像要把整个海岛吞噬。一鸣白色衬衣角在夜色中被风吹得啪啪直响,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忽一闪的在昏暗中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

这时雨借着风势横扫起来,雷声像一颗炸弹从天上直接跌落地表“轰隆!轰隆!”炸裂,一鸣借着闪电亮光利索的把艇推入海,莲生急忙递过救生衣,一鸣没有接也没有拒绝让莲生穿上,莲生一面怕一鸣没耐性发作一面担心绳子没系结实,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来。一鸣发疯的划着艇,心里全是海棠,他在想海棠一定还在海边寻找海螺,一定给雨淋了,海棠那么瘦弱一定给大风吹跌倒了,一定给吓坏了……他越往下想越害怕,越疯狂的划着艇,艇在风浪中飘摇,一个浪头打过来,一鸣急忙侧身越过,风浪越来越大,艇在风浪中左闪右突向前进,艇舱进了很多海水,莲生不停往外泼水,一个大浪把小艇掀翻了,莲生连呛了几口海水,一鸣头部被撞击了一下好像受伤了,慢慢的抓住艇边的手松开往下滑,莲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她奋力游近一鸣,一只手抓住艇侧一手托住一鸣的头部,随着艇在风里飘浪里翻,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不能放手!”她深深知道风浪越大就越危险,一鸣似乎体力不够了,这样越飘越不知道往哪个方向飘,莲生心想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被淹死,她不能让一鸣就这样死掉,她借着闪电亮光感觉离岛不远了,混乱中她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弃艇游过去!”她迅速把左手伸过一鸣右臂腋窝死死箍住他的右手臂,右手划水艰难的往海岛游。她想起太奶奶常说自己健壮如海豚,她心里默念我就是一只海豚!一只勇敢的海豚!一只能够把一鸣安全带上岛的海豚!看他焦急寻找海棠又怕海棠责备他的委屈样子,而海棠正迎着风在雨里奔跑,说“一鸣,你快来听听!海螺在唱歌呢!可能它想家了,想回有爸爸妈妈的家,家里正开着音乐派对呢。”一鸣大喊着跑过去除下上衣遮在海棠头上为她挡雨,说“好好!我们回去!回有爸爸妈妈的家去!”

莲生迷糊的感觉触到到了陆地,她松开紧箍着一鸣的手,整个身体软瘫在地上长长吁了口气。一鸣呛了太多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过去了,她推了一下一鸣的手看没反应,又推了推他的脸也没反应,连续推了几下还是软坨坨的没反应,她慌得搓着手急得哭了出来,过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把一鸣拖到一块平整的地方,犹豫了一下双手合掌碎碎念“罪过罪过!本姑娘要大开杀戒了!”说完松开一鸣衣领的扣子,用衣袖抹了抹一鸣的嘴唇,吹了二口气,多俊俏的一张脸呀,多性感的嘴唇呀,幸好那双冷峻的眼睛看不到,要不然,非得眼珠子瞪得要掉出来大吼一声“你非要逼我出手吗”不一把把我扠死才怪。莲生胡思乱想了一通,惶恐慌乱的急红了脸,猛深呼吸一下嘴唇就吸到一鸣的嘴唇去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没有一点仪式感就献了出去,不由得内心懊恼又连忙安慰自己“这是救人!是机械动作!不算接吻!”不停的吸气呼气按压吸气呼气按压,突然一鸣一口水吐了出来,莲生既开心又害怕,开心的是一鸣终于不会死了,害怕的是一鸣知道她对他做了那些动作一定不会轻饶她。她把一鸣拖到一棵大树下,扶他背靠大树坐着,一鸣这个公子哥儿平日哪里受过这份苦,还是迷糊的坐不起来,没办法莲生自己就坐在旁边让他靠着。风越来越大,吹得大树哗啦哗啦直摇,海风呼啸狂轰猛炸,雨水打在脸上生痛生痛,与莲生的心一样生痛生痛。一鸣迷糊的嘴里喊着海棠的名字,莲生忽然惊起顾不上一鸣也顾不上害怕就往海边跑,一边跑嘴里一边大声呼喊海棠的名字,海岛那么大,风那么大,雨那么大,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那么大,莲生的声音都给这些淹没,她又往树木里跑,往单车道上跑,哪里有海棠的身影,莲生吓得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开始是因为海棠,越哭越伤心,她应该也为自己哭泣。

莲生走着走着转了一圈,看到一鸣昏迷倒在地上,身体发抖迷糊的说冷,用手探下他额头发烫得厉害,连忙扶起一鸣背靠背的坐着用体温给一鸣传递温暖,一鸣哪里坐得住一会身体又滑下去了,莲生就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并排坐着,一鸣的头慢慢的滑倒莲生胸前,莲生用手指推了推,一鸣一把抱住莲生迷糊的睡过去了,一鸣的呼吸气息在莲生的脸上鼻子上来回扫荡,稍有些微转动两人嘴唇就会触碰到一起,一鸣的胸膛贴着莲生的胸脯,两人的心脉跳动如同击鼓,莲生屏着气不敢呼吸,身体越来越热有点喘不过气来,用手轻轻的摸下一鸣的额头还是烧得厉害,惊动了一鸣,一鸣迷糊的喊着“海棠!海棠!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伸手触摸了摸莲生的脸,侧脸轻轻的吻了吻莲生的嘴唇,像个滚烫的山芋滑过,还没反应过来就咕噜咽进肚子了,莲生颤抖弹簧似的想跳起来,给一鸣死死的箍住动弹不得。一鸣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均匀的呼吸着睡着了。莲生比刚才在荒岛上奔跑还要慌乱,心有小鹿乱撞,她摸下滚烫的嘴唇,像流星划过来不及许愿,像微风轻拂淡远,来如闪电去似流云,方才乱跳的心一下又伤感起来,这算不算自己的初吻呢,为什么自己深爱着的人却通过自己的身体绕着去亲吻别人,在这荒岛算不算有爱情来过呢。

这荒岛有爱情来过,在一鸣的梦里也在海棠的梦里。

一鸣在莲生的怀里梦呓着海棠的名字,海棠在同一个荒岛上梦里呼喊着一鸣,她喊着喊着终于累了,她在梦里被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追着跑抢她手中的海螺,海棠死不放手被流浪汉击破了额头,鲜血从额头往脸颊流一丝丝一缕缕和着雨水离散慢慢把白色的衣裙染成了斑驳的晚霞残红,她听到海螺幽幽的声音随着海浪飘向大海深处,给海浪托起和着海螺唱起了《椿湫》“岁月悄然走,水中秋不可留,笛声悠谁家少年游,从春走回秋风吹白她的头,雪落满身莫回首,彼岸已无人侯……”她成了一条美人鱼在大海里飘呀飘海水慢慢变成了紫色,自己在紫色的海洋中与白马王子过着浪漫的生活……梦里一鸣轻轻舔着她额头上的鲜血,世界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风平浪静。太阳依旧缓缓从海的方向升起,似乎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小镇的早晨异常安静,街口面包店蒸笼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气,买包子的都是街坊邻里,平日的热呼搭讪不见了,只见买包子的人凑到跟前问“啥情况呀?”店家探头四下瞧瞧神秘的说“林家出大事了!听说天亮才回来。”下一个又凑上来“听说是林家的狗连夜游过海去救了海棠?”“哎!还是狗忠诚呀!”“刚才镇长夫人来过林家连门都不让进!”有好事的人觉得未听够,折返又买了一提包子“她家莲生不是也跟着一起去的吗?”店家一脸替林家不值气悭悭的说:“林家家门不幸啰养了个白眼狼!”然后买包子的人提着包子走进小巷去拼接故事了“莲生和一鸣在一起了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海棠哪里受得了这刺激便跳海殉情了,林家真是白养了这个白眼狼啰!”故事很快给添油加醋传遍了整个小镇,各式版本的故事都被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林家出奇的平静几乎与外界断绝往来,只进进出出了几回医生为海棠把脉开药,几天下来海棠还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庭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明珠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莲生太奶奶从后花园摘了些草药煮水端给海棠喝稍稍退了一点烧,但海棠还是一直惊悚说着糊话,阿布日夜守在海棠身旁不离半步,莲生也连续高烧了几日,她身体一向强壮很快康复了,她守着海棠握着海棠白纱布包扎的双手,又想起小时候一起手拉手去找太奶奶讨说法的情景,看着昏迷病恹恹的海棠心想:自己与海棠还能回到从前吗?案头上花束是一鸣送的?一鸣他好起来了吗?她突然想起那个黑夜里没看清楚也没有回味就咕噜咽进肚子原本属于海棠的吻,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像一道滚滚红尘纷繁而寂静,她突然对未来感到迷惘,“不!我没有自己的将来!”她亦像是光束中的微尘随光影散去终是散落。

过几天秋风起了,花园里多了几分秋意,花开始凋零,叶子也随风沙沙的飘落,往年这个时候海棠和莲生都在捡叶子挑最红最漂亮的拿来作书签,现在就莲生太奶奶在早晚扫落叶,阿布偶尔到海棠树下巡回,也偶尔到门前转转圈,回到海棠房间舔舔海棠的手“嗯嗯”二声,见海棠没反映就趴在窗口晒太阳。

这天下午林庭锴回来直接到房间看海棠,明珠说:“医生刚来过吊了二瓶针水,拆洗过伤口,换了二种新药吃,今天烧也退了点,就是不停的说糊话。”庭锴听了不说话,看了海棠一会转头对明珠说:“我已替海棠办好了转学手续,你们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到南方去。”他见明珠不说话就补充说:“莲生也一起走。”明珠向来是不会多问她知道庭锴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

这两天阿布天天围着海棠寸步不离,临走时黏着海棠,海棠无力说话伸手轻轻抚摸阿布的头当告别了,在海棠看来她与阿布只是暂时的告别,阿布单纯忧伤的望着海棠也想着等海棠回来的一天。莲生走到门口突然转身一把抱住太奶奶“哇”一声大哭起来,旁人只当是祖孙分别不舍之情,莲生这一哭她深深知道她走出这个家门的一刻起她与一鸣从此就不再会有时空交集,姜还是老的辣,她懂莲生也知道莲生的委屈却不与莲生一般见识,她只当林家是出一趟远门不能演成生离死别的场面,她疼爱的看着莲生,掀起衣角擦了擦莲生脸上的眼泪,把莲生的双手搭在自己左掌心右手用力的拍打着一字一顿的说“孩子!再艰难也一定要把书念完!”她深深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莲生的命运。

莲生太奶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她知道这次别离也许今生就再也见不着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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