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哀(1 / 2)

小引:

身成灰,泪谁怜?

楼宇百年终消散,

星海摇转皆泡影。

容笑存世我心知,

定不怨尤世间人。

“这死女子!”

怜贞蹙眉道:“释心,你赶快催一下你姐。我们都等半天了,她怎么还不出来。”

“好”!释心说着飞也似地跑回了院子。

他跑到门口,正准备破门而入,若心就出来了。

她穿着白底蓝花的印花衣服,脸庞白净,双眼澄澈美丽。

释心抱怨道:“娘都急死了,你可真慢呀!”

“对不起”。若心柔顺地垂下了头。

怜贞柔声道:“我赶车,你俩坐车上去。”

若心流泪道:“我来赶车,娘坐上去。”

怜贞轻笑道:“不用!你一个女孩子,赶车算什么。”

释心仰起头道:“我来赶!我是男孩!”

怜贞微笑道:“你太小了,以后你来赶。”

这里是南京郊外。

碧空万里,了无丝云;阳光和暖,晒得人浑身酥软。

然而毕竟是冬天,千里枯草和路旁木叶尽凋的树木不免让人觉得凄凉。

若心坐在颠簸的驴车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她面带红晕,嘴角含笑。

若心含笑道:“娘,你累的话进来坐。我帮您赶车。”

怜贞笑道:“没事,你们想买什么呢?”

若心苦涩地一笑,道:“我们把小舢板买了就没钱了吧?”

怜贞回首道:“还有呢。你不要担心,想买什么说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买一件旗袍”。若心低着头怯怯地说。

“好,释心想买什么呢?”

释心不假思索道:“当然买吃的喽!饼干,沙琪玛,巴旦木,柿饼,煎饼,油条。如果家里没钱,我一点儿也不买。”

“你们都是乖孩子。”

怜贞说着眼睛已变得湿润。

临近小镇,人渐渐多了起来。

赶集的乡亲们携儿带女,有些还扶着白发苍苍的父母。当然还有剃头匠,配钥匙的,卖围巾的,挑蔬菜、玩具,零食的小商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怜贞把驴车牵到卖小舢板的地方,微笑道:“大哥,我想把车子停在这里,可以吗?”

正在组装小船的体态健硕的男人爽声道:“当然可以!”

怜贞躬身道:“那多谢您了。”

“你们要吃什么呢?”

“我想吃油条、豆腐脑,稀饭”。释心眨着眼道,“是稀饭,不是很稠的粥。”

“知道啦,若心呢?”

若心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注视着卖蔬菜旁边挂着的旗袍。卖旗袍的老妇人在朝她微笑。

怜贞看到女儿瞧着旗袍,轻声道:“我们一会去店里买,路旁的不好。”

若心红着脸,垂下头道:“……可是……”

“你放心,买旗袍的钱咱家还是有的。再说过两天就是你十九岁生日,怎么能不给你买新衣服呢。”

怜贞给自己点了一根油条,给女儿和儿子各点了两根。豆腐脑是一人一碗。

“娘,这根给你吧”?释心抬起清澈的眼睛,道。

怜贞含笑道:“没事,你好好吃。吃饱了才会长高。”

释心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斜对面拉二胡的盲人。他穿着件灰白色长袍,脸上脏兮兮的。

他的声音凄凉悲怆,就像负伤的苍狼在戈壁悲歌,又像秋虫死前的最后一声鸣叫。

若心听到这样的声音不觉泛出了泪花,走过去投给了盲人一点钱财。

怜贞凝视着女儿,面上现出满意的微笑。

吃完饭,他们继续逛街。

“娘!这是什么”?释心指着柜台上插着的偶人道。

若心失笑道:“傻瓜,这是糖人呐!”

释心撇了一眼姐姐,撅起嘴道:“娘,姐姐骂我。”

怜贞笑道:“姐姐和你玩呢。你要吃吗?”

“嗯。”

“您好,给我拿三个。”

“好嘞!”

怜贞接过糖人,递给儿子两个,女儿一个。

“娘,你也吃一个”!释心举起一个糖人道,“这是孙悟空,您吃了就可以腾云驾雾了。”

“呵呵,你吃吧。娘是大人,这种法术对娘不管用。”

“尝一个呀”!释心依旧举着孙悟空。

“好,娘就尝一个”。怜贞接过孙悟空,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怜贞记得旗袍店在西街,便带着女儿儿子沿街西行。

周围越来越热闹,卖拉面的、卖水饺的、卖炸油饼的、卖衣服的、卖锅碗瓢盆的,卖自行车的。

商人的调子抑扬顿挫,吸引了很多前来赶集的乡亲。

旗袍店的生意非常兴隆,里边自然全是鲜衣华服的少女美妇。

她们自然没有若心漂亮。

“你看这件旗袍怎么样”?怜贞问若心。

这是一件以白色为底,绣着黄色睡莲的旗袍。

“很不错啊”!若心抚摸着旗袍,感受着它的光滑柔软。

“你喜欢的话就拿下来吧。”

若心急道:“娘,先问问多少钱呐!”

怜贞微笑道:“不用问,拿下来吧。”

试旗袍时若心哭了,当看到母亲用一双结满老茧的手递出去两百二十块钱时她又到试衣室哭成了泪人。

买好旗袍,买好小舢板,把拆开的小舢板装上驴车,他们便返回白集。

“娘,您真好,给我买这么好看的衣服。”

“你是大姑娘了,应该穿好看的衣服。”

“嗯,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我也会好好孝敬您的”。释心不甘示弱道。

“只要你们自己幸福就好了”。怜贞甜蜜沁人。

迎面驶来一辆卡车。怜贞连忙跳下车辕,死死拉住缰绳。若心和释心也跳下车,躲到了一旁。

卡车越近,驴子的嘶鸣和挣脱缰绳的力气也越大。

驶到近旁时,驴子挣脱怜贞朝田地跑去。车子陷进了水沟里,小舢板洒了一地。

怜贞拉驴,若心释心吃力地把车推上水沟。他们拼命推,可推到一半,车又滑了下去。再试一次,还是没有成功。

怜贞道:“释心,你上来拉驴。”

释心怯怯道:“娘,我怕。”

怜贞弯下腰,直视着儿子的眼睛,鼓励他道:“不怕,驴子很乖的。”

怜贞若心推车,释心拉驴。不知是因为驴拉得不好,还是推车不行,试了两次仍旧没有把车推上去。

若心手抚胸口喘息着道:“咱们歇一下吧,兴许力气恢复了就能把车推上去了。”

怜贞道:“好,那咱们就歇会。”

若心轻叹道:“如果爹在,我们就不用这么累了?”

“他死的好”。释心气愤地说,“在的话还不是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经常打咱俩和娘?你难道还没有被打够吗?”

若心辩解道:“兴许他已经改变了呢?”

释心冷笑道:“怎么可能?那种人死也不会变的。”

怜贞斥道:“别说了!他再怎么也是你的父亲。”

“我情愿不要那样的父亲!”

怜贞微笑着看着期待已久的小舢板,又看了眼布满云霞的天空,道:“趁天还早,我们把小舢板送到溪里吧?”

“好!我还要游泳呢”!释心兴奋道。

“把你冻感冒了又要花钱。”

“嗯,你姐姐说得对,千万不能游泳。”

“好”。释心垂头丧气地说。

怜贞家离小溪大约半小时脚程。十分钟左右路分成两条。大路通往长江,小路通往溪水。

若心朝大路望了望,也不知在望什么。

她的脸微微泛红,就像水蜜桃般娇艳可人。

若心和怜贞把小舢板组装好,抬进了水面较宽的地方。

怜贞道:“咱们回去吧。”

“娘,我想再待一会”。若心垂首道。

“我要和姐姐一起”。释心牵起了若心的手。

怜贞含笑道:“好,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来。”

释心眨着眼道:“当然会早回去的,娘做得饭我和姐姐可不想错过!”

“小贫嘴”!若心笑啐道。

母亲一走,若心便对释心道:“我们去长江玩吧?”

“好呀!”

小船在若心的驾驶下不急不慢地向长江驶去。

两边芦苇丛生,灰白的苇穗被夕阳照射,变成了橘红。岸边的芦苇虽憔悴,倒进水里的却仍然青绿。

释心把手插入溪水,激起了朵朵水花。鱼被他惊扰,灵快地游入深处。

溪流弯曲,船仍平稳,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烟波浩淼的长江。

夕阳沉入江水,把江水染成了一片橘红。那抹橘红穿过烟波,洒在渔夫身上,让整个风景变得就像后印象派大师的作品般唯美而富有诗意。

“风景真漂亮啊”!若心道。

释心痴痴地看着姐姐,道:“姐姐也好漂亮!”

“小贫嘴”!若心掩嘴笑道。

释心突然道:“姐姐快看!有乌龟呢!”

若心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瞧见一只乌龟在江岸上笨拙地行走。

他俩跑过去,仔细观察起乌龟来。

释心突然提起它的尾巴,边摇边说:“咱们晚上吃乌龟吧!”

乌龟听到有人想吃自己,惊恐地舞动着手脚。

若心皱眉道:“人家活得好好的,你吃人家干吗?”

释心眨着眼道:“听说女孩吃了乌龟会变漂亮哦!”

若心急道:“你还是把它放下吧。我宁愿不变漂亮也不会吃的,娘也一定不会吃的。”

“好”。释心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乌龟。

他其实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几个渔夫窃窃私语着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材矮小,体态壮硕的中年渔夫道:“这是哪家的女子,长得这么漂亮?”

另一个船夫道:“她是我们村的,叫若心,是白富贵的女儿。”

中年渔夫目露精光道:“白富贵还有这样的女儿?你有没有对象呢?”

若心厌恶他的冒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一个渔夫斥道:“你瞧你说的是什么。”

中年渔夫啐了一口,冷笑道:“难道不是吗?白富贵那种混蛋,女儿也不会是什么好货。明明淫荡得像母狗一样,架子倒还挺大。”

若心听到这些话,咬住嘴唇,拼命不让眼泪流出。

她的泪水还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同村人追上来道:“这些鱼你们拿回去吧。”

若心别过脸,擦着泪道:“我不要,母亲也打了很多。”

“收下吧,我知道你们生活艰难。”

“不用了”。若心坚决地说。

“那我也不勉强,如果你们需要照应,尽管来找我。”

“嗯”。若心红着脸道,“怎么没看见铁生呢?”

渔夫沉吟道:“他在对岸,不过他说明天会回来。好像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嗯”。若心红着脸,微一鞠躬道,“那我先回去了,您忙。”

“好的。”

冬天晚得快,刚才还能看到夕阳,现在已繁星满天了。

黑暗中看来,芦苇像是一个个舞动的妖魔,似要择人而食。

释心又往姐姐身上靠了靠。

“那是什么?”

不远处有两个极像人的东西。

若心停下船看了好一会,强笑道:“只是稻草人而已”。

释心颤抖着声音说:“是吗?我怎么感觉那是鬼?”

一阵风吹来,人形物突然摇了几摇。若心和释心都吃了一惊,释心鸵鸟般钻入了姐姐怀里。

若心搂着弟弟,道:“不要害怕,那的确是稻草人,人怎么可能经不起风呢?”

她虽这么说,可经过人形物时,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偷偷瞟了几眼。

开出好远,若心仍感觉背脊凉飕飕的。

她鼓起勇气向后望去,见到人形物一动未动,手抚胸膛道:“吓死我了,我们歇歇吧。”

“那是不是鬼”?释心终于从姐姐怀里钻了出来。

“自己看呀”!若心心头一寒,啐道。

“我不敢。”

“不敢就别说话!”

若心躺在了小舢板上,释心也躺了下来。

星星像是无数萤火虫般悬浮在天空。周围一片静谧,连鱼儿在水中眨眼的声音都听得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心坐起来整理秀发。

释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姐的姿态,抚摸着姐姐的头发,皱眉道:“好凉啊!”

若心轻笑道:“是冬天呐!已经十二月份了。”

“但头发不是有体温吗?”

“可能姐姐的体质比较凉吧?”

若心的指尖滑过释心脸颊。

释心感觉姐姐的指尖比头发还凉。

“要不我们洗洗脚吧”?若心忽然眨着眼道。

“好啊!”

若心脱下绣着金菊的粉色鞋子,洁白的袜子,将一双柔美玲珑的纤足放进了水中。

她闭起眼睛,静静地感受着。

是清风?

是星吻?

是幻想中的春日芬芳?

是一缕缕淡淡的哀伤?

“呀!”

“怎么了?”

“有鱼咬我,就是那只!”

“咬疼了吗?”

“当然不疼,怎么可能疼呢?只是感觉有些痒,还很浪漫呢!”

“娘,旗袍去哪里了”?若心翻着衣柜道。

怜贞失笑道:“让你去溪里带个鱼,你还要穿旗袍,以后谁敢要呢?”

“娘!您又取笑我了”。若心抱住母亲的脖颈,撒娇道。

花圃里盛开着菊花、寒兰、天堂鸟,千日红。

此时的释心正在给花浇水。

远处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一群士兵跑了过来。

释心欣喜地朝里屋喊:“娘!有军队过来了!”

怜贞没有在意。

她知道一定是逃兵。

她最讨厌的就是逃兵。

因为他们只知道爱惜自己的生命,却不知道身后还有无数老人、孩子,女人。

士兵们蓬头散发,满身泥垢。因为跑得过于慌乱,几个士兵竟被踩到了地上。后边的士兵蜂拥而过,地上的人惨呼声不绝。

“他们好冷漠呀!”

地上人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竟失去了声音。

释心本来想跑过去给这些士兵打招呼的。

在他心里,士兵是勇猛刚强的,是他一直崇拜的对象。

但在这一瞬间,他开始厌恶士兵。极度的厌恶使他甚至没有感到害怕。

听到惨呼,怜贞急忙跑出来,遮住儿子的眼睛道:“你不怕吗?”

释心这才感到害怕。他躲进母亲怀里,浑身颤抖着。

怜贞转首瞧了女儿房子一眼。

若心不在门口。

一辆小汽车驶来。车里循环播放着一段话:

“日军已到城外,不日必将破城。望各位父老乡亲尽快渡江,寻找安身之所。”

汽车从士兵们的身上碾过。士兵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怜贞和释心同时打了个寒噤。

怜贞一直掩着儿子的眼睛,不让他瞧这可怕的事。

她掩着儿子的眼睛来到了女儿房里。

看见女儿正在睡觉,怜贞长长舒了口气。

怜贞轻轻道:“不要给你姐说外边发生的事,好吗?”

“好,我一定不会给她说的。”

怜贞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心张开了眼。

她看见母亲弟弟在自己身旁,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睡觉的。”

怜贞握住儿子和女儿的手,强笑道:“没事,天还早呢。你和弟弟现在去带鱼吧。”

“好”。若心脸红道,“那您让释心出去啊!我要穿衣服呢。”

“外面有风,释心背转身子站在墙角就可以了吧?”

若心凝神细听:“好像没风啊?”

怜贞郑重道:“现在是冬天,就算没风你也不该让弟弟站到外边。”

若心对弟弟道:“那你站到墙角,不许偷看哦。”

“我才不看呢”!释心皱起眉头道。

怜贞关上门,对儿子和女儿说:“我们做个游戏吧?”

“好呀!做什么游戏呢?”

“游戏很简单。姐姐闭起眼睛,拉住你的衣服。你再闭起眼睛,拉住我的衣服。你俩一路上都不许睁开哦”!怜贞眨着眼道。

释心拍着手道:“好啊!好啊!我一定不会偷看的!姐姐也不许偷看哦。”

“我才不看呢”!若心轻啐道,“娘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听?”

释心眨着眼道:“娘没让你谈恋爱,你怎么和铁生哥谈了?”

若心跺脚道:“小鬼!谁说我谈恋爱了!”

“还说没有,不是已经快提亲了吗?”

怜贞微一皱眉,道:“真的吗?”

若心抿着嘴唇,温顺地垂下头道:“当然是假的,我怎么可能离开娘呢?”

“不管是真是假,你都应该结婚了。”

“才不呢!我要陪娘一辈子”!若心眼里闪着泪光道。

“你结了婚也可以陪我。假如你找不到好归宿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若心哽咽道:“好,我一定好好找。”

路上满是扭曲的死尸和墨红的血液。

怜贞毛发倒竖,胃部痉挛。

她极力保持着镇静。

若心踩到一个富有弹性的球状物。

她试着用脚搓了一下,想分辨它是什么。

奇怪的是她搜寻了自己每个记忆角落也搜寻不出它到底是什么?

好容易挨到了分叉路。

怜贞又向前走了一会,强笑道:“游戏结束了,你们多玩一会,我到你白叔家有些事情。”

“好的!”

若心看到母亲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关心道:“您是不是不舒服?我们赶快去看医生吧?”

“没事儿,感冒而已”。怜贞故作轻松道。

“我和释心给您采些药带回去。”

“嗯,你千万看好,不要让释心游泳。”

“我一定不会游的”!释心满脸认真道。

“嗯,要听姐姐话哦。”

路上已经有很多男人在清理尸体,铲除血迹。

女人和小孩都被锁在了房里。

“只有士兵才会死”。村里的教书先生道。

他面庞瘦削,穿着藏青色棉袍,胡子光鲜整齐。

“这是战争!谁都会死的!一颗炸弹下来,军长师长照样死翘翘”。和他一起抬尸体的大汉横眉怒目道。

教书先生啐道:“你瞎说!领导总是躲在最后面,吃香的喝辣的!”

大汉瞟了教书先生一眼,不屑道:“你以为炸弹长眼睛啊!就算长眼睛,也看不见一个小小的团长吧?”

“你!你!你再说”!先生狠狠扔下尸体,冲过去握紧拳头,作势要打壮汉。

大汉咬牙道:“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先生气得满脸通红,叹了口气,把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怜贞一回到家就躺在了床上。她感到精神和身体都疲软乏力,整个人正缓缓坠入一个香甜的梦境之中。

睡意朦胧中她又开始回思往事:

她本是祥亲王载玉的小女儿。

清亡时,她的父母把家财分给了佣人,自己上吊殉清了。他们让怜贞乳母带怜贞和一部分家财去别处生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平素老实巴交的乳母一过长江就裹挟着所有的金银逃跑了。

怜贞一人在长江边流浪。

她顶着毒辣的太阳饥肠辘辘地行走,终于昏倒在了路上。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一个小房子里。

房子朴素温暖,鸡汤滋味鲜美。

那是她一生吃过的最可口的东西。

她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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