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惊梦(1 / 2)

半晌后,花想容终于听到了门帘被掀起的轻响。随即是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前者沉稳,后者轻盈,但都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花想容还犹自怀抱着琵琶,摸索着起身,盈盈道了个万福。

随即她听到轻浮的脚步向自己走来,又觉脸前方有气流流动,猜到是那人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对于这样的举动,花想容并不陌生,常有客人会做同样的试探,用来确认她的睁眼瞎是否名副其实。

其实有时觉得挺好笑的,为什么仅自己瞎了就能取悦到别人。

花想容调整好情绪,嘴角欢快上扬,只当什么都不知,问客人想听什么曲子。

这时,一个年轻带着风流味的男声道:“主子说,让你先弹《阳春》,再弹《白雪》。”

花想容巧笑嫣然的点头,心道:原来刚才进来的是一主一仆。

心中在想,手上不停,极欢快愉悦的曲调潺潺而出。花想容的技艺算不上一流,但也纯熟动听,毕竟大多数人点她,也是冲着脸来的。

没想到阳春只弹到一半,就听一声轻微但苍老的咳嗽。只听之前的男声道:“你可以不用弹了。”

花想容被这样不留情面的打断,稍稍有些错愕,但还是摸索着茶几的边缘,将琵琶放下。随后她又躬身微微一礼道:“客人若是不喜欢听琵琶曲,奴家还可以为客人抚琴。”

这时她就听到一声极轻的嗤笑,声音似刚才轻咳的男人。很快脚步走进,年轻男子道:“主子让我扶你到琴案。”

听到一口一个主子,花想容暗叹,主子果然是主子,所以一句话都不说。好在客人只是要听曲子,自然再好不过,就算弹上一整夜也无所谓。

花想容声音娇媚:“那奴家为客人弹一曲《梅花三弄》吧。”

没听到否定,她先摸了摸琴弦的位置,随即想了想,便开始弹奏起来。而这一次,更是连三分之一都没弹完,就被粗暴的打断了。

花想容冷不防被一只触感干瘦的手,猛然间抬起下巴,她因为看不见,难免有些害怕,可还是极力保持笑容:“客人还是不喜欢吗?”

话刚刚出口,紧接着这只手又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在她感到无法呼吸,颤抖间愤力挣扎时,手才终于一点点松开了。

午夜时分,花想容重又被送回了织梦楼。

她浑身上下,只裹着来时的那件狐裘披风。琵琶就靠在轿内的一角,泪水滑落下来,沿着脖颈划入最近处的伤口,原本该是很疼的,但她也不怎么觉得。

神色木然间,她恍惚的想,自己还看得见时,春日里和熙的暖阳,照在绚烂的野花上,秋天溪涧流过色彩斑斓的彩林,还有记忆里,那张如秋月一般宁谧白净的脸庞,她到死都不要忘,那是独属于那个男人的脸庞。

迷茫中,花想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发觉有些湿。她的眼神迷茫而怅然,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带着几分天真。

后悔吗?花想容迟疑的摇摇头,又摇了摇头。泪水还在不停的滑落,神色之间却越发冷硬坚定。

就在这时,轿夫在慌忙间放下了轿子,花想容紧裹着披风,将轿帘挑起一丝,问旁边的侍女:“这是怎么了?”随即,她也立刻觉到了明显的震颤。

侍女慌慌张张道:“不知道啊姑娘,好像地面一直在抖。”话音刚落,抖动就暂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稍微又等了会,见没什么动静,轿夫再次起轿,可没走几步,地面晃动的越发强烈,很快人们纷纷跑出,惶恐的情绪弥散开来,到处都是惊呼与议论:“不好了,不好了,一定是哪里大地动了。”

大地动发生前,不夜之城,多得是醉倒在路边香风之中,不知今昔是何夕的甲乙路人。丝竹声乐,华灯流火,全都将瑶都映照得如同白昼,除了一处,从来都是晦暗不明,好似不舍得点灯。

十八年前,广川域君自醉后醒来,见到的便是域后惨死的尸首。而那一日,整个广川宫犹如被诅咒过一般,没人记得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有谁闯入过。唯独草木萧瑟,厚叶铺地,一夜间芳华落尽。

自此以后,广川宫变成了瑶都的一个黑洞。即便位于域都的最正中,每晚入夜时,也就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可怜的宫人们,一个个都如同过街老鼠般,小心翼翼,又沉默无声的各司其职。只有昏沉的烛火,悬挂在蜿蜒曲廊间,透出一盏盏纱灯。

遥想当初的预言,广陵君也不清楚,自己竭尽所能,去努力守住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相信他的域后凤九仪,哪怕天人永隔。

而十八年后,序幕即将拉开。

夜里过了子时,烟火也就停了,此刻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弱的硝烟味道。

广陵君紧紧皱着眉,在桌案边来回踱步。密报就呈放在案头,拿起又放下,他又接连读了几遍,手在不知不觉间将密报攥紧。

千头万绪,心中悲凉,他手扶着树,始终挺直的脊背终于也弯了下来。看远处天色矇昧不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酒来!”即便广陵君的声音不大,也把在旁侍候的宫人吓了一跳。为首的老宫人知道,自从十八年前的那场大醉后,域君就再没有碰过酒。

“放满,然后你们都退下吧。”广陵君指了指眼前的墨玉台。

宫人们全都难掩诧异之色,酒被一批批不间断的摆上来,果真放满了整座台案。

老宫人偷觑了一眼广陵君,见他神情萧索,不似一贯的镇定温和,暗自叹了口气。手一挥,原本静候的两排宫人们,也都无声无息的退远,目所及处,就剩下了域君一个人。

广陵君默不作声的开始喝酒。他一杯接着一杯,中间几乎没有停顿,等醉意微微上来,心中竟升起了一丝欢喜与解脱,这是久违的情绪。

十八年来,他画地为牢,为仅有一线生机的预言而拼尽全力,如今,命运的骰盅即将打开,他也终于如释重负般,放开自己大醉一场。

终于,在四下涌来的疲累侵袭下,广陵君醉倒了。就这样一点点,慢慢的滑倒在树下,陷入了醉后的深眠。

当晨曦如温柔的手掌般,覆盖在域君酒后苍白的脸庞上时,也映照在了他已生白发的两鬓,须知再帅的脸庞,也经受不住岁月的锉磨。

再次睁眼时,他是被暗卫不安的奏报唤醒的。

“沙漠大地动,影响范围不大,只是,西境军至今未归,北境军恐怕也被困其中。”

听完奏报后,广陵君神情复杂,他挥手让暗卫退下,双手撑着膝盖,看着刺目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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