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人路德维希·伊曼努尔·费希特医生的复查(2 / 2)

远处的街道渐渐浸润在了阴影之中,疲惫的工人正随着放工的铃声从街道上鱼龙而过,若有若无的蒸汽声和地板微微的震荡正在缓缓撼动时代的基础。在入夜的一瞬间,工程院推广的灵性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像水一样化开了黑暗。

今天的报纸上肯定提到了灵性科技的进一步运用,活圣人莱瓦特的创想点燃了时代的变革,或许现在的工厂里已经准备开始逐渐推广了以灵性为基础的生产方式,蒸汽机和灵性机器的时代或许已经不远了。

路德维希看着报纸上关于联邦济贫法的辩论——这种3银纳瑞尔才能买到的报纸以一个刚拿到教职的教员的工资可负担不起,幸好沙龙的主人是位慷慨的人,他才能沾沾光,看看大人物们是如何在辩论中决定联邦的前路。

报纸上图像正在摇动,这应该是上一周的立法辩论。核心议题就是推动联邦救济法和保障最低工资。议员哈特爵士提出警告,以济贫法为核心的社会保护体系迫在眉睫,否则一场足以动摇联邦的危难避无可避,斯密斯爵士表示他完全理解哈特爵士的担忧,但是父权国的关怀在某种意义上是对人尊严的亵渎和对人能力的怀疑,他也没有办法接受将纳税人的钱给这群蛀虫和懒汉。

“你竟然说他们是懒汉,那么请问是谁剥夺了他们的工作的机会,是谁用冰冷的机器把这群可怜人赶出了工厂?”哈特爵士挥舞着手,愤怒的指向了木然站立的对手。

“这是时代的阵痛,”斯密斯爵士盯着哈特爵士的手,露出了坚定的眼神,“我会一直做正确的事情,直到我站在车轮前,我是说,进步的车轮”。

报纸上的影像报道到这里就结束了,路德维希合上了报纸,就像往常一样吃下最后一份蛋,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对立,每个人都在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但是似乎他们针锋相对,路德维希分不清谁对谁错,万一他们都是正确的呢。

在沉思之余路德维希突然发现座位一旁站着一个陌生人,他屹立在桌子旁,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露出的眼睛里看见他的心中的火。显然,他注意到了报纸上的立法辩论。

“你怎么看?”这个像铁塔的人好奇地看着拨弄自己尾巴的老狐狸,“有一群人,他们从不工作,却衣食饱暖;有一群人,他们劳作不休,却缺衣少食。现在,那群有权势的人甚至不愿意掏出牙缝里的残羹剩饭去赏给那群拼死拼活的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有的东西就越要给他,仅仅有的却还要剥夺,还不可笑吗?”

“那么什么叫公平呢,”谢林教授笑了笑,把手中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难道有的人更加聪明,更加勤奋就应该被一群放纵的人剥削吗?每个人都被赐予了相同的能力和禀赋,有些人更加善于运用这种禀赋,而另外一些人却把这些礼物弃之不用,现在你来问我怎么看,我只能说每个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但是他们明明没有选择,他们没有办法做出一样的选择,有些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有些人长在阴沟里,他们没有权力去选择,因为这些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有些人吸着血,还在嘲笑那些不得不沦落进阴暗的人。”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亲爱的先生,你觉得不公你可以去竞选,竞选不上你可以去帮助他们,而不是抓着一个路人发泄自己的情绪。”老狐狸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个黑黢黢的汉子,抓起了自己的手杖,轻佻地敲了敲,“现在,我要走了。”

他眼睛里的火闪烁了一下,随即消灭了。他默默的藏到了一旁的光里面去,给谢林教授让出了一个身位。路德维希随即站了起来,跟在谢林教授的旁边。

蓦地,整个沙龙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就像是哪位天使投来了一瞥,一种凝滞感突然出现在了这两个人的附近,路德维希张开了自己的嘴巴,却感觉不到一丝声音。色彩和空间似乎荡漾了起来,被揉碎在了光影交错之间。

“走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林教授拍了拍路德维希的肩膀,示意该离开了。在他的手杖上出现了一个被汗水浸润的手印,那个人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小口的喘着气。

后面刚刚还在聊天的客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压低了自己的声线,有几个起身去外面的露台放松了一下。

路德维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办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我是卡拉·梅尔斯,我们会再见的”

“威廉姆·谢林,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

路德维希站在沙龙的门口,回头看去,茶色的玻璃利用术式吸收了沙龙里面所有的声音,远处悠扬的钟声刚刚响起,大教堂的尖顶消失在了余晖之中。街道尽头的通气口把地铁的废气从地底带了出来,一股白色的烟尘摇摇晃晃的伸向天空,什么东西隐隐绰绰的消散在了风里。从学校中走出的人多了起来,人们夸赞酒神祭预演的精彩,银月终于攀上了天际,此时谢林教授走出了店面,他的耳朵在风中微微的抖动。月光像水银一样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绷直了身子,闭眼感受这风中的气味。

路德维希和他一起站在屋檐下,他听见了谢林教授的耳语:“离他远点,离我远点”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他回不了头,就像一片叶子一样,飘向了远处的道路。

现在是1021年双月3号周日标准时18:03,路德维希·伊曼努尔·费希特医生的复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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