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沽酒5(2 / 2)

“你再不来,我便要走了。”他道。

我抿着嘴笑:“我劝你不要着急呢。”

我便领着他走向桃花树,前两天我刚在下面挖了个坑,把新酒藏在里面,上面只盖了一层灯芯草垫遮灰,掀开来就看见里面一些圆圆的小瓮。

“你也是运气好,你那次走了没几天,我们这边便新得了这棵桃花树,托它的福,我新酿了两坛桃花酒,不过现在还喝不上——我又准备了些其他的,你尽可以尝尝,也不算白来了一回。”我唠唠叨叨地向他解释说。

桃花酒是甜甜的,我猜是她爱的口味,揣摩再三,选了一些:“这里有杏花酒 ,杏子酒,梅花酒,梅子酒。你要喝哪个?”

他的表情像是有点惊讶,看一眼简陋的酒窖再看一眼我,我补了句:“你也可以带走喝,随你喜欢。”

他笑了,他笑起来像是晴天明亮得过分的雪:“我不着急走,你随便帮我开一坛,再陪我喝一盅吧。”

事情不知如何演变成了这样:我和他挤着坐到桃树最粗的一截树干上,我白着脸拍开一瓮杏子酒的封泥。

“别怕,摔不下去的,就你这小身板。”他对我笑。

这棵树比我想象中要结实多了,我们两个人上了树,也只是摇晃了几下,没有承受不住的迹象,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万嬷嬷说的它不久就能长进院子里的可能性。藏在树冠里,粗壮的主干弯出一个月牙,正好把我和他盛在里面。

空间狭窄,我们靠的很近,大腿几乎要碰在一起,我觉得很不合适,再想到刚刚我们是怎么上来的——他握住我的腰,然后,然后······我的脸有点烧,把酒坛塞到他怀里。

我的手里也被塞进一样东西,他动作很快,从剑鞘里拿出来的,递给我后,就闷头喝酒。

我看着手里的东西发呆:“这是……”

他咽下一口酒,含糊地说:“答应了要给你带花的,樱儿。”

我看着手中的樱花枝,心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升上来,这樱花真俊,花苞是含羞半开的,两个手掌的长度,正好可以插进我卧房窗前的净瓶里。我一下就想好了这花的归属,然后有些遗憾了,他以为我叫樱儿,我觉得这个名字更美了,可惜我不是。

我低声道了谢,把新鲜娇嫩的花枝拿手帕包好了搁到一边,回身又闻到一阵清幽香甜的酒香,正在我鼻子跟前,是他紧接着把酒坛递给了我,我平视过去,看见他清凌凌的眼睛。

是了,他叫我陪他喝一盅的,现下哪来的酒盅呢,只有这样将就,只看我愿不愿。

我知道这样很不成规矩,甚至有些孟浪了,若我在此处接了那酒。可我就是接了,鬼使神差般的,我学着他的样子对着酒坛喝了一大口。

他眉目舒展,话匣子也打开了。

“虽然在我心中还是比不过桃花酒,这杏子酒的口味也不错,等我喝完了这一坛,再尝尝其他的。”

“你要什么时候尝都可以的,反正你现在也知道藏酒的地方啦。桃花酒还要至少三个月能入口,你到时自己来取便是,还是这里。”我道。

她摇头表示不同意:“若是桃花酒好了,我自取不是寥落,到时定要再邀你喝一杯。”

我弯起嘴角:“怕是不能成了,到时酒好了,我却不一定能在呢。”

她疑惑:“这是为何?”

三个月,照我所想,我已离了这宫里,我不想流露出过多的欣喜,尽量平铺直叙地向他解释:“你不知道,现在我当差的这宫里已经被划入了跑马场,不日便要裁宫。我们宫人的下落未知,要出宫也说不准呢。”

他皱起眉:“不大可能吧,如今宫里不是正缺人手的时候吗?”说完顿了一下,“我前天在宫外,还看到四处张贴招宫女的启事呢。”

我无法三言两语向他言明内情,只是笑笑:“像我这样手脚粗苯的人,或许出宫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低下头去,没再说话,痛饮一口酒。我从刚才就发现,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虽然尽力在隐藏,有心便能察觉。

我开起玩笑:“你还替我担心起来了?我出宫不是很好吗?我在宫中这几年小有结余,必不会饿肚子,我还有酿酒的手艺,到时你便能常常找我喝酒了。”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口附和:“是啊。”

随后是短暂的静默时分,我们又分了一轮酒喝,我感觉自己已经有点醉了,树上只有我们二人的空间,仿佛蟾宫一隅一般好静,虽然眼前正是又大又亮的月亮,分散的光晕落在我们身上。

“月亮又圆了。”他不知为何叹口气。

我把膝盖抱起来,说:“对啊,因为马上又是十五了。”

我没等来他的回复,这个姿势太舒服,我都快睡着了。直到听到一声负气的酒坛顿地的声音,我才像被惊醒了一样看向身边的人。

“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酒。”她心情不佳,这样客气的话,已是极力在忍耐。他一手抄起酒坛,一手带着我,如不久前飞身上树一样,飘然下地。

我的脚踩到实处,心中却仍是虚幻的感觉,酒意已醒了大半。他最后冲我摆了摆手,便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消失了,原地只剩我和地上的一个空酒坛。

当晚我回到房间,嬷嬷已在暖阁里睡下了,发出香甜的鼾声。我略一洗漱,轻手轻脚地上榻,我未躺下,久久地注视着房间里正对我的那扇小窗。月光盈满,空置了许久的净瓶里插着一朵樱花。

哪有那种人呢?月亮圆了,倒成了他的烦恼?一时间,好多妖精的传说从我的脑海里闪过,我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心中暗暗想,择日要把之前爹爹送我的桃木串重新戴起来,再看那人还来不来。

我又叹了口气,想到了那樱花。继而想到了樱儿那个名字,他不知我真名,我亦不晓他的,甚至连个称呼都没有,这便是我们的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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