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年十个月1(1 / 2)

十一月初,秋末的雨还未停歇,南京就已然入了冬。

从会客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玻璃窗正被雨滴打的噼啪乱响。

而柯跃尘坐在窗边,桌上放着一杯茶。

那茶映着灯光,却已经凉透。

室内重归今日难得的寂静,他却如被敲打许久的窗棂这类死物一般,一动不动。

此处可能存在过会呼吸的家伙,但那家伙现在正因为过分自闭而无知无觉的屏息。

毕竟整个下午,柯跃尘都在陪着那个来采访他的记者唠嗑。

从写作到摄影,从大学生活到社会百态......他兴致高昂地跟那人耍了一路花腔,就差从人生理想聊到诗词歌赋了。

结果对方问起他的感情生活。

柯跃尘觉得,自己可能有很久没说话,但事实上,他只是沉默了两秒,忽而觉得口干舌燥——一个字也不想说的那种,口干舌燥。

不经意的一杯凉茶下肚,柯跃尘打了个寒战。

他低头垂眸,看到杂志上大写加粗的黑色标题,在相对整洁干净的版面上,赫然写着:《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未成年杀人案背后的故事》。

与此同时,有人敲门。

“来活儿了。”

“哟,您老儿应该还在喘气吧?”

敲门声意思了两下,李芸快速推门进来,她语速很快,噼里啪啦,活似放鞭炮。

然而柯跃尘见多不怪,不为所动,依旧坐在那儿四平八稳,悠哉悠哉地翻着杂志。

“现在在喘,一会不一定。”

“你需要的话,我这就去自行了断。”

李芸没了跟他胡闹的心思,斜身靠在门上:“外面有人等你半天了,还是拿着大人物的名帖来的。”

“喔哟!”柯跃尘闷头嗤笑,毫不在意似的,“多大的人物,说来听听。”

“一个律师,赵瑞生介绍的。”

柯跃尘翻页的手指一顿,“赵瑞生”三个字很是眼熟,好像刚刚才在哪里见过。他合上杂志,只见封面上写着:《法之观察》,2018年第11期,主编赵瑞生。

柯跃尘微微皱眉。

知名主编赵瑞生,转行前是律师。

柯跃尘刚认识没多久,所以虽然他们同属一个圈子,其实说起来并不熟。

但因为柯跃尘有心往法律圈靠,所以赵瑞生介绍的人,他不好轻易打发。

李芸显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刚刚刻意强调“大人物”三个字。

柯跃尘:“那人是来干什么的?”

李芸:“来寻人。”

柯跃尘除了畅销小说家和知名摄影人,还有个圈内人才知道的特殊身份:寻人大师。

顾名思义,就是寻找一些情况特殊的失踪人口。而他向来有个不成文的小习惯,来采访的约稿的往往能拖就拖,唯有来找人的,他通常给予第一优先级并且来者不拒。

所以今晚他想提前下班,溜回家看球的计划,彻底泡汤。

跃尘一边摇头感叹,一边起身给杯子加满热水。等人的空档继续翻杂志,那篇未成年杀人案讲得竟是平反冤案的故事,柯跃尘看入了神,以至于行李箱的滚轮声停在门口的时候,他只略微扫了一眼。

打头的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西装革履的,一手公文包,一手行李箱。后面跟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亦步亦趋的,以手遮脸像在抹眼泪。

柯跃尘没瞧出来异常,一来室内灯光太暗看不清,二来找他办这种事的人大多有难言之隐,哭哭啼啼是家常便饭,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更何况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篇文章里。

水流声持续了一会,是李芸在洗杯倒茶。柯跃尘猫在抽屉口,扒拉出笔记本,稳重地把笔盖摁在笔杆上:“告诉我姓名、年龄…”

“柯跃尘。”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的,年轻男人声音平静而随意,却犹如魔音贯耳,穿墙而来,重重地敲打在柯跃尘心上。

猛地抬头,他看向灯光下站着的落拓身影。

光晕模糊了那人的脸,看不分明,可就在他愣怔的几秒间,那个身影忽而又问。

“怎么,不认识我了?”

一瞬间大脑像被抽离出身体,无法思考。

“易垒?”

笔尖在纸上划出深长而凌乱的曲线,卷住柯跃尘跳动的心,缠成黢黑的一个团。

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伴随着热气,柯跃尘双眼潮湿,什么都看不清,却觉得天花板在

转。

下一秒,那个身影朝他走来。

这下地板也开始颤动。柯跃尘不敢眨眼,看到那人的脸在暖黄的灯光中逐渐清晰,跟相思幻觉中的轮廓隐隐重叠。

窗外闪过一道惨白的光,那恍如隔世的一秒过后,轰隆声接踵而至,拖着又闷又长的尾巴。

易垒朝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柯跃尘只要伸手就能握住这只手,就能抓住这个人,就像他曾经梦寐以求的那样。

然而柯跃尘坐着没动,视线向上,直逼那人的脸。半晌,他腾地起身,椅子“啪”一声撞向后面的墙壁。

“五年十个月。”

“是吗?”

易垒就在这时收回手,只留一点耐人寻味的笑在唇边,坦荡地与他对视。

“我不记得了。”

柯跃尘大步朝易垒走去,掌心湿热,双腿颤抖。到了跟前,却猛地刹住,不敢伸手,不敢触摸。

这里不是舞台,没有炫目的镁光灯,周围竟是氤氲的空气,灯光像一只油墨殆尽的画笔,朦昧不堪。

但倘若是用来描摹易垒的脸,倒也足够了。

靠的太近了。

他的睫毛清晰可见,光线随着眼皮轻跳起舞。目光一点一点往下,经过清晰的脸部轮廓,到达他的嘴角——那里有两条很深很深的笑纹。

柯跃尘记得,以前易垒不爱笑,他不笑时,嘴边的纹路便没有这么深,没有这么地让他挪不开眼。

“提醒一下。”

易垒忽然不笑了,挪动身体和柯跃尘错开一些距离。

“我们虽然是大学同学,但——”他停了停,有些抱歉似的,“也没有熟到需要靠这么近吧?”

柯跃尘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配合他:“确实。我怎么会忘,你那时候还抢过我女朋友。”

周遭一瞬间冷下去,陶瓷杯扣在木制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秋雨还在继续,脱离了乐谱般杂乱无章。

柯跃尘的笑容同样僵在脸上。

刚刚那杯凉茶他喝得太猛,这会儿报应找上门。

小腹痉挛,绞痛不止,疼的他眼冒金星。

他朝李芸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带着那个易垒称之为王阿姨的中年女人去隔壁了。

嘈杂声被一扇房门封闭在外,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两个站立的身影。

柯跃尘捻了根烟咬着,眉心拧在一起。

“前男友不算熟?”

“前男友不该熟。”

倒也没毛病,柯跃尘点头,将火机凑到嘴边,弹出火焰。

更何况是分手了五年多的前男友。

“你家亲戚?”

“委托人。”

哦对,他是个律师。

烟没有经过胃,却让柯跃尘感觉舒服了许多,抽烟就是这么一件寻常且有用的小事。

他把烟盒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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