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帝王业篇】(一)1(1 / 2)

林浅浅是个结巴,那一年碰上大雪严寒,大街上冻死了不少人,她第一次在街边见着饿殍的时候,吓得哭都哭不利索!

回到家,家里头厚被褥就两张,还只能全家一起盖——否则一张不顶事,那冷意就跟被施了法似的钻进了茅屋还钻进衣物里刺骨,她家也烧不起碳。

林浅浅家里头姐弟三个,林浅浅是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尚未会说话的弟弟,她娘就是个绣娘,十几年如一日也没绣出个什么名堂,只能在桥边卖卖帕子,为了养活他们姐弟三人,每日夜里点灯熬油地刺绣,眼睛都快熬坏了;她爹就是个读书写大字的,是个瘸子,听阿娘说阿爹年轻的时候碰上过军乱,那条腿就是被半人高的大刀砍折的,没法下地干活。

哦,他们家也没地干活。

许是风寒天冷,加上食不果腹,林浅浅的三弟发起了高烧,一晚上之后,挨着她三弟睡的二弟也胡乱呓语起来。

这一场严冬不比往年,据说是近十年未有,听闻朝廷拨了人和钱财来赈灾,可林浅浅觉着,等不到官府的人来她家就要撑不下去了——家里的米缸早已见了底。于是林浅浅咬咬牙,孤身走了两里地到城里去,找个人牙子把自己卖了。

城里头也不比她村里好多少,可至少还是有些善人愿意给穷苦人家施些粥啊馒头啊什么的;林浅浅曾听阿爹说——当今圣上以仁政治国,手段却雷霆,这是天下百姓之福。

林浅浅不太懂这些,只是若当今圣上真的那么好,怎么还会让自己的百姓饿死街头?还会让她这样的女孩子落到人牙子手里?

但林浅浅最终还是没被辗转买走,因为太子妃来了。

那一日,在乡野里长到十四岁的林浅浅,仿佛见到了村口阿婆口中神仙般的人物——浩浩荡荡的军队携着北风卷地而来,领头的来人一身红衣滚白边的骑马装,墨发高束,骑着高头大马,双眸温婉眉宇却爽利,一手长剑眨眼间就砍了林浅浅身旁的篷子,那些个人牙子被埋在了底下,见了血,痛的嗷嗷乱叫。

她身后还随着一位清俊的少年公子,青衫白袍大轻裘,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居然欺侮妇孺,你家难道是没有老母女儿的?!也不怕遭报应,哪日你家中女眷也沦为他人手中的商品!”太子妃踏雪下马,她身量很高,说话声音清脆而沉稳,手中的宝剑熠熠生辉,整个人仿佛一株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凌冽且火热,孤傲而清高。

林浅浅只见她瞥了一眼那些个人牙子的头头,见对方油腻的大肚腩,一下子翻了个白眼:“哦,大意了,看起来你都没有五尺高。”

随后就是那些女孩子们带着朝廷分发的粮食和被褥物资被送回了家中,无论故乡远近——这些女孩子们大多是山高水远之外被诓骗或是卖出来的,太子妃皆交给那位少年公子安排下去,一个一个地护送她们回家。

林浅浅不想回家,家里好不容易得了那笔钱,若是她再回去,家中窘迫,自己只会添麻烦;太子妃自然是会顾及到城中和乡野的物资发放,可林浅浅一想起家中幼弟烧得红通的双颊,身有残疾的父亲和负重家中琐事熬夜点灯刺绣的母亲,她就“扑通”地跪在太子妃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太子妃这一把吓到了!忙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可林浅浅本就结巴,这一激动,眼泪口水一起掉,就更说不利索了,哦也不对,是根本说不出话了。太子妃一个误会,说原来是个哑巴,于是同情心一起,就先把她安置在了身边。

想来是天寒地冻里受了这番磨难,林浅浅晕倒在了雪地里,一病就是不省人事,等她睁开眼彻底清醒,居然连严冬都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她曾感觉到有人用温热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本以为是阿娘,可还没等她开口唤,那人却说——“这孩子的额头都能烧鸡蛋吃了。”

于是林浅浅那句“阿娘”被生生憋了回去,她阿娘是绝对不会用她发烧了的额头去烧鸡蛋吃的!

林浅浅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东宫了,在一个老姑姑的示意和帮助下换上了小宫女的服饰。

在此过程中老姑姑和她说了很多话,说她命好遇上了替太子领兵去救助百姓的太子妃,说她家人已经得到了朝廷的物资安顿,说太子妃同她家人说清楚了从此留她在东宫做活,待她二十五岁后若想出宫那就随她……

那个老姑姑很是和蔼慈祥,看起来年纪比林浅浅的娘要大一些,絮絮叨叨里,她知道了这位老姑姑是太子乳母,也是看着太子妃长大的老人了。

太子和太子妃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太子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子,也是中宫嫡子,五岁就封了太子,而太子妃是当今柳丞相的嫡亲孙女。

柳丞相乃是开国功臣,一路扶持着当今的圣上登基,柳家各辈子孙也多有在朝为官,是个根深叶茂蒸蒸日上的大家族,太子妃柳婧箬有一个哥哥,如今在安平侯麾下效力,为朝廷驻守渭西。

据说太子初见太子妃那年堪堪六岁,在柳丞相四十大寿的宴席上,在渭西军中随着父兄舞刀弄剑长大的柳婧箬一见面就揍了太子一顿——因为太子弄脏了她特意为贺祖父大寿而换上的新裙子,还拒不道歉。

最后这件事闹到了圣上面前,柳婧箬梗着脖子不道歉,太子被揍成了两只黑眼也冷着脸不肯哭,两人双双被罚抄了《道德经》五十遍。

“我们家主子就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姑姑傍晚闲来干完了活,总爱来找林浅浅说话,许是同太子妃般以为她是个哑的,这深宫中许多话能听不能说,林浅浅真是个绝佳的倾听好人选,每次老姑姑都会给她带瓜子和烧鸡过来,眼前这盘瓜子又快没了:“太子妃那是军中长大的,拿着笔哪里能静下一刻?还是我们家主子帮着太子妃抄完了的,还不好意思,还是让我腆着老脸送去的丞相府。”

林浅浅来到东宫的时日不多,太子监国,平日里很忙,她没见过两次,如今回想起太子往日里的模样——长得眉目俊秀,身姿挺拔俊朗,比她村口惹得小姐妹们脸红的小货郎要好看上很多很多,但太子的脸上总是情绪不多,没有小货郎生动,倒是像极了她爹的读书人风骨,只是胜在年轻,比她爹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太子对东宫里的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板着一张脸,好像几百年没有吃过烧鸡一样,只有面对着太子妃的时候才会笑,笑得特别温柔——看太子妃练剑的时候笑,看太子妃吃饭的时候笑,看太子妃挑衣服的时候笑,看太子妃骂他的时候笑……

林浅浅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用不上什么特贴切的词来形容,只是那样的笑总会让她想起阿爹每次看到阿娘给他绣新衣服的笑;话说要不是林浅浅见过自家爹娘的恩爱模样,只怕她会以为太子是个傻的。

这么想着,老姑姑就把烧鸡端了上来。林浅浅的脑子被这么一刺激——顿时回过神来!这东宫的日子真是惬意啊,烧鸡随便吃,瓜子随便嗑!

只要她不说话,还有人一直找她唠嗑,常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林浅浅丝毫没有这种感受,只觉得烧鸡腿在嘴里的味道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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