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3（1 / 2）

故乡的冬天寒冷而且漫长，给我留下的却是温暖的记忆，是那种围坐火炉的温暖，还有那人给我带来的温暖。

那个人有一段时间经常坐在火炉前等我，他一直在捅火炉，想把屋子烧得更暖和一些。他很聪明，很会捅火炉，不像我，火炉一交到我手上就有可能熄灭，而他有的是办法，一会儿就能把炉火烧得火旺通红。

严格来说他那时还是一个男孩。他的头发很硬很粗，黝黑又茂盛覆盖在头顶上，他的眉骨突出，眼睛深邃，嘴唇和下巴的线条很硬朗，他的声音略显沙哑。他身上每一个细节都落在我的心坎里，包括他嘴角的烟味。他就是那个拔邻居家芦苇栅栏扔标枪的男孩子。

他的行事风格总是很坚定洒脱，表情一直很笃定，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这一切对于我这个一直战战兢兢活着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我的青春期的所有都无法与那个人分割开来，许多事我都是被他带着走，而且，是很放心的被他带着走。

那时候我们上高三。我是一个封闭自己的问题女孩，没有社交，没有朋友，认识他之后才被他带着去见同学，去参加同学聚会。我没有什么社交经验，一切都交给他。

聚会时我不用说话，也不用假装微笑，虽然都是我们的同学，但我和他们不熟，可他和大家都很熟络。他成绩很好，一直是年级排名的前几个甚至是第一，大神一样的人物，似乎大家都很敬着他。我去了又走，只是被他牵着手在行走。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我学不来。

以前我是封闭在家里的怪物，现在大家都知道我这个怪物了，但他不觉得我怪，他的手掌坚硬有力，他拉着我的手带我走，不容置疑。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好在哪里，可他很坚定。

我还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从城里回来，那时他正在城里的学校上补习班。第一年高考他没考上，我也没考上，我们都在上补习班。只是我仍然在原来的学校上课，而他去了城里的补习班。他书包里有一个女同学的笔记本，字体很秀气，内容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文字。他说那是女同桌的，不知怎么在他这里，忘记还给她了。我一点儿也没有吃醋的感觉，因为我知道他很想我，他心里只有我，每次从城里回来第一个就来找我，迫不及待想见我一面。

那时怕影响学习，父亲不允许我们见面。我家门前是一条大路，大路再过去是一个小树林。他在小树林里走来走去，希望能远远见我一面。他曾跟我抱怨，你没事能不能经常出来走动一下，好让我远远能看看你啊。

有时我在路上走，忽然他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拦住我，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在等我路过。那次他从城里回来给我带来一根冰糖葫芦，从包里掏出来鲜红的一根举在他手上。他等了很久就为了把冰糖葫芦交给我，如果他带回家可能就拿不出来了，家里几个兄弟姐妹都不够分的。我非常开心，拿在手上咬了一大口，那是我第一次吃冰糖葫芦。我知道他没钱，我也没有，我们都是穷乡僻壤的穷学生，这个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省出来的。

夏天他给我拿来一大串葡萄，说家里葡萄终于透亮了。我问他什么叫透亮。他说站在葡萄架子下面往上看，如果哪串葡萄可以看见被阳光照透光了，就叫透亮了，也就是熟了。这串葡萄他等了很久，透亮了就给我摘了跑着送过来，我不在他就先藏在我家院子前面排水渠边的灌木丛里，告诉我要去那里找。

他带我去他的秘密基地，走了很远的路，一直走到树林尽头，从树林里走出来，眼前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芦苇荡，在芦苇荡边上的潮湿草滩上再走一会儿，就看到一片干净的草地。我惊呆了，眼前整齐的铺开一大片绿草地，里面没有杂草，更没有蒺藜那种带刺的野草，阳光洒在上面简直就象一块绿绒绒的地毯，太美啦。他带我到芦苇深处的渠沟，渠水清清浅浅，竟然有巴掌大的小鱼在晶亮的水草间游动。他说这是他经常来抓鱼的地方。

这是他的生活内容，在学习之外的乐趣。他常常扛着工具来这里抓鱼，有时忘记带干粮，最后又饿又累瘫倒在草地上，一直到恢复点体力了才爬起来收拾工具和抓的鱼，扛在肩上往家走，一身泥土。他妈妈拿这些小鱼来煮鱼汤，那是一家人都爱的美味，他就象个狩猎回来的英雄被他妈妈夸赞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