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16（2 / 2）

“真的吗？杀了他就能放过我们一家三口？”石婉清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她听见他们说能放过一家人，身体本能地开始接收信息，下意识地想要去做。

“婉清！你清醒一点！他们不是人！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不能杀了这个孩子！”林笙嘶吼道。身边压制他的男人立刻抄起刀朝着林笙腿上刺下去。

一声惨叫直直地刺破人心。

林笙他们准备了许久，摸索了许多小道，终于来到小木屋前，将四周包围。

石婉清看着柯敏惨痛的模样，一瞬间眼睛里充满了血，仅存的理智也消失殆尽，她就像被激怒的野兽，疯狂地抓起刀连滚带爬地向小男孩刺去。她的嘴里胡乱地说着：“我答应你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放了我丈夫和儿子！”

没有人是大公无私的神，石婉清亦然，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她不惜做一个杀人凶手也想拼命让家人活着，她没有错。可是，总有人大公无私，然后成神。比如柯敏。

在她的刀子即将落下的那一刻，柯敏用力挣脱束缚扑上去，用身体护住孩子，刀子尽数插入柯敏的胸膛。石婉清看着柯敏倒下去，地上鲜血一片，神志在那一瞬间恢复，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周围枪声四起，嘈杂之余林笙带着人闯进来。他们抓住了屋内的所有罪犯，解救了所有人。

石婉清颤抖着，抱着柯敏的身体，他的身体越来越凉越来越轻。她肮脏的头发胡乱地糊在脸上，由于哭泣而沙哑的声音让人不忍去听。

“对不起，阿敏，对不起。”

柯敏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林笙笑了笑，然后转过头，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擦去石婉清脸上的泪珠。“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是我让你和儿子陷入危险之中。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想我，和儿子好好活着。婉清，我爱…”

那句“我爱你”没能说出来。但是石婉清听见了，他说他爱她。柯敏的手从她的脸上垂了下去，就像是放了气的气球，一瞬间没有了生息。石婉清悲痛欲绝，昏了过去。

在医院里面数日，石婉清都神志不清，清醒的时候，她就抱着林笙从修鞋匠那里拿回来的一双鞋哭泣。这双鞋是林笙送孩子回去的时候，孩子的父亲拿出来的，他说有个警察修了一双鞋，说好是过几日去取，却再未见人。林笙坐在草垛上，将皮鞋一遍又一遍擦的干干净净，他在鞋垫子下发现了一封字条。

“林笙，当你发现这张纸，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对于我的结局不要难过，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这是使命，也是荣幸，我也算死得其所。死的代价可大可小，死的价值也可大可小，希望我能凭借小的代价，换取大的价值。你还年轻，是个好警察，我看得出来你的正直和善良，所以，请一直努力下去吧，任何时候，都始终牢记使命。我会保佑你的，保佑天下所有正义的警察。”

林笙来看石婉清，她的状态好了许多，但是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他们的儿子石胤山也生了一场大病，变得沉默寡言。林笙一看见他们母子，心里的酸苦就往上涌。他想，如果当初他和柯队一起留下，一起进入贩毒分子组织，那么今天，他一定不会活着。但是，柯队不会让他无畏牺牲，柯队希望用少数人的命换取大多数人的命。

随后，林笙工作调动到北方，便提议接石婉清母子一起去，换个地方生活，时日久了，或许能够缓解心头之痛。他给他们在自己家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亲自照看母子二人的生活。渐渐的，两人都好转了许多。林笙这一照顾，就照顾了五六年。他没有娶妻，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工作上，除此之外就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柯队的妻儿。有人调侃他何不干脆和石婉清结婚，他也只是一笑而过。他不知道自己对他们是什么感情，他有愧疚，有对柯队的感激，又有对他们像对真正的亲人一样的无私的爱。

新人不知旧事，这样的关系造就了许多风言风语。每当听到周遭的闲言碎语，林笙总想上去和他们辩驳。柯敏是英雄，是该被世人景仰祭奠的烈士，不应该被他们这样调侃侮辱。可是当年的毒贩不止那一窝，肯定还有余孽，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他的来去只能像一阵风，风过无痕。缉毒警察就是这样，他们从担任职责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就只属于国家，他们没有姓名，没有归宿，就连死后，都没有一处坟墓可供祭奠。看看漫山遍野长着野草和野花的孤坟，或许有哪一处，就是属于他们的栖身之地。

过了几年，石婉清便和林笙结婚了。她明白林笙这么多年的照顾是为了柯敏，而她知道，林笙绝不会同意放下他们去过自己的生活，感动之余，为了不再让他人说林笙的闲言碎语，她做出了决定，也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思绪渐渐被拉回来，林笙泪流满面。他熄灭了烟，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烟蒂。他想起和石婉清结婚的时候，她曾说她不想让婚姻成为他的枷锁，如果他有中意的人，他们可以离婚。他一口回绝了她。他说，他喜欢她，所以和她结婚。其实他当时，怕的更多的是石婉清不想麻烦他照顾她们，心生愧疚不想让他继续这样。他自问，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抚平心中对于敬爱的柯队的感情，他只能尽全力照顾他的家人。再后来呢，好像这变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石婉清，也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知道石婉清对他充满感激，而他，已经不只有当初的情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石婉清和石胤山，于他而言就是他真正的妻子和孩子。

他推开卧室门悄悄看了看，石婉清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进去，给她拉了拉被子，然后悄悄退出去。

外面雪下大了，石胤山还没回来。林笙穿了羽绒服，拿了一条黑色围巾，拉开门走出去。他在漫天雪花里慢慢走着，眼睛仔细寻找着各个角落。终于，在广场长椅上，他看见石胤山了。他走过去，将围巾围在他脖子上，然后顺着边上坐下来。

“是她叫你来的？”石胤山开口。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林笙回答。然后就是一片寂静，他们二人看着大雪飞舞，许久没有出声。

“小山。你妈妈是一个很伟大的女人，也是一个很伟大的母亲。她很爱你。”林笙又开口。

“爱我的方式就是用手段控制我吗？”

“我知道，可能她的做法有些极端。试着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最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我并不抵触学习音乐，音乐我可以学，可是我想学物理，我想未来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这是关乎一生的事情。”

“我明白。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很好。我想，能不能你和妈妈各退一步？”

石胤山看着他，眼睛里有了些光芒。

“考一个综合大学，你可以学习物理专业，但同时，你也要学音乐，在音乐方面也得有所成就。这样做，会让你很辛苦，你可能要付出比别人更少的睡眠和更多几倍的努力。但是你要想好了，努力之后，并不一定会有对等的回报。你可能都会学的一知半解，然后成为平平无奇的人。”

“我可以。”石胤山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又开口问：“就不能回国读书吗？”

“你也知道，你妈妈的病是个慢性病，时不时得去复查治疗，已经选择出国，再回去多有不便。读书嘛，只要肯学，在哪里都一样。实在要回去，等你大学毕业，可以再做打算。”

石胤山没说话。他知道，能够在专业选择上退让，已经是唯一转圜的余地，现在回国是不可能了。

“走吧，回家。”

雪下的更大了，雪花自由而惬意，周围很安静，人们在暖暖的房间里，安详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