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5(1 / 2)

雪停了,天地白茫茫的浑然一体。贞远寒穿着笨重的棉服,里面露出来的校服领子看起来有些滑稽。白雲和她每天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只不过,到上个路口,他们就分开了。每次贞远寒都不情愿极了:“白雲,要是你还住我家隔壁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偷偷从窗户爬过去,每天都和你一起。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还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多好。”

“虽然当邻居很好,但是爬窗户也太危险了吧。”白雲笑道。

然后两个人嬉闹着手挽着手蹦蹦跳跳在这条仅能共同走一半的路上。这条路很美,狭窄的巷子,两边都是杨树和柳树,夏天的时候头顶上的枝繁叶茂会遮住大部分阳光,形成绿茵茵的通道一直向前延伸,好似走过去那头就会到达童话中的魔法世界一样。不知名的鸟也会乱窜,好不热闹。冬天虽然树枝光秃秃的,但还是很有意境,雪压枝头,洁白而庄严,有种素描里的厚重感。贞远寒一直觉得,这条路有种江南小巷的感觉,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江南的样子,就是感觉上觉得会相似。

雪地上的脚印不多,天寒地冻的,大人们还是更喜欢待在暖气充足的家里,唯有小孩子喜欢下雪天,冷空气也阻止不了他们奔向快乐。远处的街灯亮起了,暖黄色的光线一直射向远方,冥冥之中也会为那些归途之人指引方向。贞远寒在雪地上慢慢走着,发出吱吱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热烈的响着。

贞远寒老远就看见家里灯亮着,看样子妈妈今天回来的早。她打开门,一股暖流瞬间袭满全身。玄关处放着一双男士皮鞋,上面粘了些土和雪,雪水化了,混合成泥粘在皮鞋四周。她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大声问道:“妈,是我爸回来了吗?”没有人作答。空气里有一丝冷意,鸦雀无声的寂静。

贞远寒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客厅里暖色灯孤寂的沉默着。爸妈对坐在桌边,一言不发。见她回来,爸爸一改冰冷的面容,和蔼道:“远寒回来了,快过来吃饭,上学累了吧。”边说着,边走过去帮着拿下贞远寒的书包和外套。

“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次能好好过个年了吧。”贞远寒说着便开心地笑出了声。

还不等他开口回应,母亲刺耳的声音便响起来:“过什么年,别人家春节叫过年,我们家过日子过去了就行了,日子天天都一样。家里没有男人的也不过如此了。”

“远寒,是这样,我们部门今年全员值班,大过年的,工作也得有人做不是。那个,这两天我回来陪陪你们,过两天就走了。这次出海估计得十天半个月,除夕嘛,我尽量。”父亲低声解释着,还不时的偷偷瞟一眼母亲。

贞远寒夹菜的手缓缓下垂,她嘴角撇了一下,微微笑了笑,“没事爸,你好好工作,我和妈啥都好,你不用担心。回来记得给我带稀罕玩意儿。”语毕,鸦雀无声。过了许久,贞远寒微微咳了咳嗓子,尴尬地说:“我吃饱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然后便逃一般飞快进入房间,远离餐厅的低气压。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起先还是刻意压低着嗓子你来我往的交谈,没一会就变成了扯着嗓子嫉恶如仇的争吵。

“你看看你每天就是工作工作,一个大男人,家里靠你干什么了?你看看远寒的成绩都差成什么样了,这次考试还是倒数,你有关心过你女儿吗?”母亲发疯般嘶吼着。

“那我能怎么办,我工作又不是给我一个人工作,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你辛苦,我就不辛苦吗?”父亲很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

房间里昏暗极了,贞远寒靠着门缓缓滑坐下来,她没有开灯,不知不觉眼角酸涩,流下一颗颗眼泪来。她看着黑暗的房间,孤单的大床上零散的玩偶歪七扭八的胡乱摆放着。小时候父母总是从外面带来各种各样漂亮的娃娃,小朋友们来家里都喜欢极了,大多数人都觉得小女孩都喜欢玩偶,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贞远寒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她记忆里最开心的一次,就是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带她去山上玩遥控飞机。那时候遥控飞机刚刚问世,同辈的小孩子几乎没有人见过,父亲从同事那里借来,带她去山脚下的田野里玩了一下午。太阳可晒了,小飞机又轻,他们还是新手,不能很好操控,每次飞上高空就会突然掉下来,随风掉落的小飞机不知道会钻到哪个草丛里,要跑老远到处去找。她环顾四周,房间里面有些杂乱,每次妈妈都怪怨她。墙上挂着一副画,是大海,海浪澎湃,看起来有些壮观之美,又有些寂寞。那是前几年父亲随船员到达巴士海峡,拍了照片作为留念,后来做成了挂画挂在墙上。父亲是一名驾驶员,工作起来常常不着家。贞远寒一直觉得这个职业充满了冒险和奇遇,领略万千世界的同时也危机四伏,但是对于大海,又无比向往,北方有奔腾的黄河,浩浩汤汤气势磅礴,但是河海终究各有各的韵味和意境。

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忙碌极了。街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小贩搓着冻的起了疮的双手,一边哈着气,一边手忙脚乱的给顾客找东西。他们朴实的脸红通通的,眼里冒着精明的光。等这阵忙过去,就能高高兴兴回家过大年。母亲也忙碌,父亲也在工作,贞远寒去超市买了些新碗筷,买了大门上贴的对联和福娃。腊月二十九,城里的人大多数都去乡下了,农村的过年气氛总是比城里浓厚些,外地的人也都赶回了家,一家子几辈人都聚在一起,可谓是高兴。过年的意义就是团圆,因为大家都一整年出门在外打拼生计,人人盼着过年,这个日子也变得庄重而充满意义。贞远寒和母亲在家收拾整理了房子,便着手开始做年夜饭。北方人家里一般都吃饺子,讲究些的人家或是人多的家庭有时候会多做几个菜,鱼,汤圆之类。下午父亲来电话,他没办法赶回家过年了。母亲在电话里和父亲争吵了几句便气愤的挂了电话,不过意料之中罢了,贞远寒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夜幕降临,城里虽冷清,却也依然不同往日。彩灯欢庆地闪烁着,小孩子们放鞭炮,笑声此起彼伏。孩童时候果然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候,无忧无虑,哪管这世间纷扰。

电视机里春晚开始了,贞远寒边吃着饭,边看电视。母亲脸上看不出喜怒:“吃饭就好好吃,不要顾着看电视。”母亲叮咛道。

“知道了,妈,一会守岁,我们去看烟花吧。”贞远寒说。

“不去,太累了,烟花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这过年呢,出去热闹热闹。”

啪的一声,是筷子摔在碗上的声音。“有什么别人的热闹你非要凑,过年怎么了,我一天天累死累活的,我恨不得睡三天,你和你爸一样,什么时候体谅过我的辛苦了!”

“怎么了嘛,我就是问你去不去,干嘛又扯我和我爸了?”贞远寒闷闷不乐道。

“还怎么了,你爸不管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操心,我造什么孽了一天劳心劳神的,还有你,一点也不思进取,初中给你花钱请老师补课都补哪去了,你李阿姨家的孩子又懂事又听话,学习数一数二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出门了脸都没地方搁!”

贞远寒觉得气愤,但是也体谅母亲辛劳,本不打算再言语,可是每次母亲都要拿她和别人比,逼着她从小上补习班,她对此真的是深恶痛绝。

“是,你辛苦,我知道,但是我学习不好,让你丢脸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学习吗?别人家的再好也不是你的!”贞远寒气的紧,跑进房间了。她知道母亲劳累,再争吵下去没完没了,也没什么意义,这么多年了,母亲觉得她都是为了他们好,她永远都是对的。

“怎么着现在说不得你了,翅膀硬了,我供你吃供你穿,我还养出白眼狼了!我花钱给你补课为谁,难不成为了我吗,你给我争过一点气吗?我出门都嫌丢人,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倒数的成绩,你还好意思在家和我叫嚣!”

贞远寒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她无力的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灯火通明,听着欢声笑语,听着母亲刺耳的言语悉数钻入耳朵,眼泪不知不觉的滑落下来。她能体谅母亲辛劳,她也明白母亲对她的爱和期望,可是她没办法做一个让母亲永远满意的乖孩子。母亲太要面子了,她事事都好强,逼迫她做了许多她不情愿的事。现在稍微长大一些,贞远寒觉得她不想总是这样被母亲安排着,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她的意愿去做,她从小都没有自由,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她慢慢挣扎着,她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别人都夸她,没有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去玩过,她不喜欢这样被束缚的感觉。她不理解,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面子就那么重要吗?一定要比别人好才算好吗?

她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还是不痛不痒的日常问候,说了几句便挂掉了。她拨通电话给白雲。

“白雲,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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