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3（1 / 2）

黄昏，又是一个黄昏。

有很多故事都发生在黄昏时分，这是个令人心生倦怠的词，人们总会因此联想到归鸟、新月、暗香，还有相约在黄昏后的人。

可今天的黄昏没有归鸟，没有新月，也没有暗香，只因外面下起了一场雨。

一场如同思绪般连绵不断的秋雨。

客栈的生意倒是因此格外红火，最近这段日子，客栈的生意都很不错，今天尤其好，以至于店小二都抢着要到后厨端菜，因为那样就可以在等菜的间隙里歇一歇，再被掌厨师傅赶出来。

客栈的角落里，两个人正在喝酒，哪怕是在满座的江湖客中，他们也是十分显眼的。

因为他们一个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出来游玩的世家公子，而另一个披着一件大红的披风，留着两条眉毛一样的胡子。

陆小凤摸着他的胡子，大声地叹了口气。

花满楼神情安详平静，无论是在静谧的小楼里，还是在喧闹的人群中，他总有一种安之若素的淡然，何况现在他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所以他开口问道：“你又是在为什么叹气？”

陆小凤端起酒杯道：“现在放在你面前的是不是好酒？”

花满楼点头：“确实是好酒。”

陆小凤问：“既然是好酒，你为什么不能用心品味？辜负了掌柜的这壶上好的汾酒，让我忍不住为了这壶酒叹气。”

花满楼面带歉意：“确实是我不对。”

陆小凤并不是要他道歉，他只是很好奇，苏娘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结局也算完满，为什么花满楼的神色还带着些惆怅呢？

他问道：“你并不是悲春伤秋的人，总不会是在为这场秋雨神思不属吧？”

花满楼回答：“也许我真的是在想这场雨呢？”

陆小凤拿起酒壶将两人的酒杯都倒满：“深秋雨寒，只怕你想的不是雨，而是落雨时，在外的人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花满楼笑了，道：“陆小凤聪明绝顶，世上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陆小凤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从你脸上看出这点来。我实在是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花满楼端起酒杯，笑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只要见到她，就知道永远不会再遇见第二个像她一样的人。”

陆小凤笑了，他实在是个可爱的人，所以他开心时，别人只是看着他笑，也会觉得轻松自在，从而也跟着开心起来：“我相信这是个好姑娘，因为你提起她时，脸上都带着笑。你虽然牵挂她，但并不担心她，所以她一定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花满楼的神情突然染上了一种奇异的温柔：“她也这么说过。她说，你一定是我很好的朋友。”

陆小凤愣了一下：“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花满楼道：“可以说认识了很久，虽然我们只见过一次，吃了两顿饭，听了一支曲子。”

陆小凤轻叹道：“的确很久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人都只有一擦肩的缘分。”

陆小凤知道这有多难得，连他都忍不住有些羡慕，也越发为朋友感到高兴，他拿起筷子在酒杯上一阵乱敲，随口唱道：“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他就着两句颠来倒去唱过，被调侃的花满楼只是笑了笑，又倒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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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落在瓦片上，敲出清脆的声音，这是自然动听的乐章，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心情去欣赏。

至少客栈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无心去欣赏。

陆小凤也在唱着无人欣赏的小调，就在他唱到第三遍时，有人走到了他们的桌边。

这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有那么高，只怕进门时都得低下头，偏偏他还那么瘦，因为瘦，他显得更高了，他若穿一身青衣，那就是一根行走的竹竿，可他穿一身黑衣，所以他看起来更像一道飘忽的黑影。

他飘到了陆小凤的桌边，干瘦到脱相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来，他想要表达友好，可惜这个笑只让人觉得狰狞可怖：“陆小凤，你果然在这里。”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的心情正好，不太想让一些麻烦事破坏自己眼下的好心情。

男人也不介意他不回话，而是转向一边的花满楼：“花公子，久见了。”

花满楼难得有些迟疑，他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是，夏半山，夏先生？”

男人发出了干涩的笑声：“不愧是花公子，自从我变成这样，你还是第一个认出我的人。”

陆小凤悚然而惊，他当然相信花满楼不会认错，但“搬山客”夏半山本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胖子，一身横练功夫强悍无匹，他四个月前还见过他，眼前人居然是夏半山？！

“老夏，你这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沉下了脸，他没有认出夏半山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瘦得像鬼影，最重要的是他一身横练功夫都没了。

夏半山的神情淡淡：“我生了一场病，一场险些要我性命的病。要不是遇见李大夫，我已经死了，对一个捡回一条命的人来说，变成什么样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捡回了一条命的夏半山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找陆小凤呢？

“我是替李大夫来的，李大夫想要见一见你。”

陆小凤奇道：“一位大夫为什么要见我？而且他要见我，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夏半山冷冷道：“你也知道这是一位大夫，大夫当然是在忙着救人，一个一旦失去照应就会死的人，所以没办法来。”

陆小凤跟着夏半山走了，虽然外面的雨还没停，但他实在好奇为什么会有大夫找自己，他这个人一旦起了好奇心，不要说外面在下雨，就是外面在下刀子，他也是要去的。

一起喝酒的人暂时离开，花满楼一人浅饮着残酒，听着窗外的雨声渐弱，客栈里的人也跟着散去，只剩下两三人还在店内。

夜渐渐深了，店家点起了灯挂上，还给客人送来了烛火照明，他没有拒绝店主的好意，哪怕他并不需要蜡烛，但黑暗中的烛火本就不只是为了照亮眼前的事物，还为了照亮自己，告诉别人这里有人。

所以当陆小凤回来时，一眼就看见了他。

陆小凤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一个身带药香的年轻女子。

她的身体似乎并不怎么好，面色苍白，穿得也比寻常人要多，但这完全不影响她的美貌，她清丽得就像是一朵兰花，很多女子的美是妩媚的，是能够引起欲念的，而她的美是脱俗的，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只是看着你，就让人平静下来，忘却烦恼，抛下俗念。

“我姓李，小字青黛，家父李细辛，就是夏先生口中的李大夫。”

李青黛坐在灯烛前，烛光映得她眉目越发楚楚动人，她低声道：“我找到陆大侠，实在是没有办法。”

陆小凤的风流债满天下，但他这个人并不下流，对他来说，招惹端庄娴雅的闺阁小姐就是一种下流行径。和不在意长相厮守、也无所谓风流韵事的江湖女子不同，靠近像李青黛这样的女孩，本就是对她的一种伤害，所以他收敛起了一贯在美人面前的浪子做派，乍一看倒还真有几分“大侠”的意思。

可他终究不是“大侠”，他是陆小凤，而认识陆小凤的人都承认，他是个实实在在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