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上飞鸟4(2 / 2)

「它在寻找一颗树。」

纯黑的考斯腾追随着那一抹银白的流光,御幸一也和泽村荣纯同步在冰面上划出单足蛇线,他们的动作分毫不差,然后左前外刃点冰,紧接着就是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干脆利落地落地后他们以前内刃点冰,几乎是无缝接上了又一个两周跳。

“3A-2T!”解说员大声说,“极具震撼力的阿克塞尔三周跳之后,接上了后外点冰两周跳!真是非常漂亮的连跳,两位选手落冰都很稳,在空中停留的姿态也很优美!就连落冰时间点也和音乐重音配合得严丝合缝!”

银白和纯黑的考斯腾随着滑行在风中扬起,一套直立、燕式、蹲踞的双人联合旋转后,钢琴和弦缓缓响起,随着小提琴的渐起轻柔延续,泽村和御幸的距离终于拉近。御幸左手扶住泽村的腰,两人后腿抬起,与腰身一道绷成一条平行于冰面的水平线,在冰面上滑开一个标准的燕行。

「目空一切的诗人终于遇见了他灵魂的归宿。」

泽村荣纯上身后仰,柔韧的腰身弯折成一个平行于冰面的角度,御幸一也则托住他的腰前倾,右腿抬起。他凝视着泽村的眼睛,眼底似乎含着深重的悲哀和痛苦,两人的脸颊近到呼吸相闻,飘飞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下一秒御幸手掌用力,将他向上抛出,泽村借着惯性在空中旋转三周半,整个人在空中呈现笔直的姿态,然后稳稳落地。

“漂亮的抛跳!恰到好处的高度帮助泽村选手完成了跳跃!”

“最难得的是他们的默契!本来双人滑更需要风格的统一,但两位选手都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他们把这种差异完全融入到节目里了!”

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即使是对花滑一窍不通的外行人都能一眼分辨。泽村荣纯的步伐飘逸自然,跳跃的姿态也极尽轻灵;而御幸一也的步法冷硬克制,冰刀每一次划出都带着钢铁般的强硬,如果说泽村的跳跃如精灵一样灵动,他的跃起和落下都透出千锤百炼的自信,更像是扎根大地的大树。

但就是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人成为了双人滑搭档。

他们是如此默契,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是如此统一,视线相接时拉扯出连绵不断的情思,就像是两个人分享着同一个灵魂。

诗人无声地注视着怀中的鸟儿,他是如此可爱又如此美丽,银白的羽毛宛若薄纱,旋身飞起的身姿像是轻柔的薄雾,随时都会从指尖溜走。两人直击灵魂的共舞让他爱得更深,萦绕全身的孤苦如风一样消散。

“3Lutz-3Toe-2Loop!两位选手在这里跳出了非常完美的连跳!高度和远度都无可挑剔!!”

他们的双人滑是一场追逐,泽村始终在靠前的位置倒滑,御幸落后一步前滑。御幸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泽村荣纯,他在快速的滑行中向前伸手,而泽村荣纯在倒滑中探出指尖,两人的指尖只是一触即分,随即就是骤然的急停和旋转。

泽村荣纯身形微晃,一连三个压步之后,他后仰蹬冰,展现出强有力的滑行姿势,紧接着后刃点冰高高跃起,他在空中的旋转姿势舒展又漂亮,考斯腾上银白的流光绽开绚丽的冰花。

这是一个的高难度连跳,泽村借此与御幸拉开了距离,原本并立滑行的两人再度回到开场的站位。两人之间拉开白茫茫的距离

「纵使诗人吟出的诗歌无比瑰丽,纵使他准备了价值千金的鸟笼和用不尽的饮食,小鸟也不愿为他停留。」

「自由的青鸟,它永远飞向远方,永远寻找属于它的枝条。」

音乐急转直下,中提琴低沉的音调骤然响起,沉重悲哀的音符随着冰刀的落下敲击着全场观众的心灵。

御幸一也踏着中提琴悲痛的哀鸣,滑出一连串眼花缭乱的编排步法。乔克塔、夏赛步、双转三……高难度的转体捻转步之后,他仍然没能追上那只翩翩远去的青鸟。最终他步伐减缓,再度缩回开场所站的小小角落,黑色的考斯腾缓缓垂落,水钻在冰面上闪着冷硬的光。

随着钢琴最后的独奏,冰场上一黑一白的两人同时撑住足尖,膝盖弯曲成标准的九十度,另一条腿笔直伸向前方开始旋转——漂亮的双人蹲踞旋转。

冰刀摩擦冰面的速度随着音乐步入尾声减缓,泽村荣纯从蹲踞转为弓身旋转,后腿抬起,腰身轻盈地弯折,拉出一个教科书般的水滴型贝尔曼。另一边,御幸随着乐声缓缓后仰,单膝点地,另一只手尽力前伸探向泽村的方向,但只是碰到一片虚无。

「青鸟最终远去。」

掌声雷动。

“泽村选手和御幸选手!可以说是极致的绚烂和璀璨!高难度的动作编排下还保持了无可挑剔的完成度!”

“在此之前,御幸选手一直被艺术表现力这项拖后腿,评委们认为他空有技术没有感情;但今天的比赛过后,我认为所有人都会改变看法!”

“表情的细微波动和舞蹈动作结合得恰到好处,我想就算是没有听过《青鸟之歌》的观众也能理解他们想要表现的故事!真是震撼人心的演出!”

“还有泽村选手,我这里没有他的任何资料,这意味着这位年仅15岁的男孩今天是第一次踏上正式赛场,可他的技术、表现力和御幸不相上下!尤其是最后的贝尔曼,很少能看见男性选手做这个动作,他的柔韧性真的非常强!”

在掌声和解说中,御幸和泽村手拉手在场地中央鞠躬谢幕,缓缓退出冰场。

05

泽村荣纯大口大口地喘息,巨大的体力消耗让他非常疲倦。他刚在休息室坐下,就被身旁的人猛地拉进怀里。

“御、御幸前辈?”

御幸也在喘息,但他牢牢扣着泽村的腰,强迫他整个压在自己胸前。泽村荣纯被他吓了一大跳,像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恐怖的怪物,把他拖进了封闭的巢穴,利爪牢牢握住他的腰背,那么不讲理的蛮横力道,好像生怕他离开。

泽村被抱得快透不过气,背后高热的体温烫得他快要融化。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了身后人的不对,于是他没有挣扎,只是软绵绵地哼哼几声,用毛茸茸的棕发讨好似的去蹭对方颈窝。

御幸一也果然被安抚住了,他紧紧环抱着泽村的双臂放松了一点,但还是固执地不愿松开。

“……泽村。”

“嗯。”

“泽村。”

“嗯。”

“泽村。”

“……”

“泽村?”

“御幸一也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泽村荣纯猛一仰头,头顶直接撞上御幸的下巴,把对方疼得抽气的同时自己也痛得眼泪汪汪。

但他不管不顾,气哼哼地直嚷嚷:“下场开始你就很不对劲,一直不说话!难道是对泽村大人的表现不满吗!?”

“没有。”御幸一也低声回应。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御幸一也不说话,他只是把泽村又拽回来抱进怀里,把头埋进对方的颈侧。

他没事,他只是……

很害怕。

御幸一也很孤独。

一个人上冰,一个人旋转,一个人跳跃。

不是没有和他同期的伙伴,只是他走得太快,没人能追上他的脚步。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广阔的冰场早就只剩他一人。

单人滑是个人的极致和艺术的极致。无需思考无需顾虑,只需要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致,全场的灯光和掌声都将汇集于一人。可御幸一也想要的,是灵魂与灵魂的共鸣,是情感和情感的交融,是两人合作而成的完美作品。

御幸曾尝试过和他人配合,但这只带来了无数的失望与磨合的痛苦:双人滑不是任意两个人就可以的,御幸一也需要的是无需言语只是对视就能意会的默契和张力

直到泽村荣纯出现。

青鸟般的少年是绝不亚于他的花滑选手,他像是御幸抓不住的一丝微风,又像是天边遥不可及的云彩。第一次和他共同踏上冰场,御幸就意识到了:泽村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半身。

可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相遇的冰场——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业余冰场。

这样的他又为什么会答应他双人滑的邀请——分明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方?

《青鸟之歌》中,诗人与飞鸟相遇,但它最终离开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枝丫,只留下诗人寂寥的身影。

泽村荣纯就是一只突兀闯进御幸生命的青鸟,他带着无限的热情和明亮笑容撞进孤独一人的冰场。他们的配合、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编排,乃至生活的每一方面都是那么契合——契合到让御幸恍若梦中。

他们越是契合,御幸就越是恐惧。他害怕,有一天泽村荣纯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棵大树,那时他又不得不独自吟诗。

朦朦胧胧中,泽村似乎是叹了口气。

御幸一也感到有一双手环过他的肩膀,那是温温热热的触感。

泽村荣纯给了他一个拥抱。

“虽然不知道御幸前辈在担心什么,但是抱抱会让你好一点吗?”

“我就在这里。”

06

泽村荣纯喜欢花滑。

契机是某次路过冰场看见的男孩。

冰刀在莹白的冰面上雕刻出素白的痕迹,带着防风镜的男孩冷着脸起跳,缀满水钻和亮片的考斯腾在空中闪烁着晶莹的流光,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安定。

“不愧是御幸一也选手!”解说在看台激动地大喊,“漂亮的落冰!这个年龄能做到这样稳定的跳跃真是难能可贵!”

被称为御幸一也的男孩最后以一个三周跳结尾,他在一片掌声里深深鞠躬。

“啊……很可惜,果然又是艺术表现这一项扣分了。”解说叹息,“御幸选手仍然没能克服他的弱点,缺乏感情的表演在评分里可不占优势。”

小荣纯望了过去,站在冰场中心的男孩面无表情,他看起来既不激动也不惋惜,眼中透出冰雪一样的漠然。

怎么会有那么寂寞的人呢?小荣纯不明白。

那个叫御幸的男孩滑得那么美丽又那么孤独,就像是独自一人在黑暗的道路上前行,直直地撞进荣纯的心里。

“我想和他成为搭档。”

数年后。

泽村荣纯在冰面上轻盈地跃起,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喊:

“喂!”

他抬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扑倒在冰场的栏杆上,黑框眼镜斜斜地挂在鼻梁上,一头棕发跑得乱糟糟的。他的眼里仍像多年前那样凝着冰雪,只是望过来的时候突兀地燃起了火焰。

“跟我一起滑冰吧!”

于是泽村荣纯笑了起来,他不管不顾地再次点冰起跳,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向树枝飞去,分毫不差地握住了御幸的手。

泽村荣纯确实是一只青鸟,但御幸一也不是诗人。

他是青鸟选择的、永久栖息的蓝桉树。

——————

补充:

蓝桉树的传说:曾有一种树名为蓝桉,它会杀死身边所有的植物,但唯独会允许一种鸟栖息——那就是青鸟。

蓝桉的一生,都在等待一只青鸟落入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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