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方生1(1 / 2)

一簇新雪从萧条的枝桠上坠落,砸在漆黑的雪地里,今夜的月亮也在玩忽职守,夜幕上找不到一丝光亮。

易书云躺在自己的禅房里,他面色绯红、浑身滚烫,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发着高烧,残破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遍遍晃动:西下的落日将余晖拉得很长很长,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残败的菊花,一名中年妇女掩面啜泣着,在丈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朝着橙色的晚霞走远。这是易书云的父母,或者应当说,养了易书云五年的养父母。在五年前那个云卷千里,清风如诗书卷卷的日子里,他们捡到了易书云,可就在那时,他们就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他们与这个孩子的缘分,薄矣;这孩子的命,稀矣。

二十一世纪为数不多的佛门大师,万弥大师,抱着年仅五岁的易书云,目送这对可怜的夫妇。

万弥大师说:“此子,命终于二十。”

万弥大师还说:“但此子,二十方生。”

有时命就是这么残忍,没有任何理由就夺走你所珍视的东西,就像万弥大师将手触摸上那个发着高烧的小小少年的额头时,这两句话就莫名其妙地浮现在他脑海中,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受过唯物主义科学教育的二十一世纪的和尚,可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天命。冬季的寒风卷去了生机,万籁俱寂。

已经二十的易书云意识涣散地躺在床上,万弥大师的话不断在他耳边重复:“此子,命终于二十,但二十方生。”易书云不怕死,他早就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不是他有什么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思想,而是,易书云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雾,很虚渺。

可是,命终于二十,却又二十方生,死则死矣,又何来生之说呢。

易书云不懂,万弥大师也不懂。

易书云在最后一点清明下,伸出好看却又因生病而苍白的手,摸了摸在床前守着他的两个小和尚,他们叫平佑、平邑,刚来寺庙不到一年。

难为他们了……易书云心想。

发烧好难受啊, 新开的一本小说还没看完呢, 舍不得万弥大师和平佑平邑, 好疼,好疼啊, 要死了吗……

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混杂着泪水,在迷迷糊糊之中,易书云好像听到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魂回!”

…… 易书云的床前,平佑大声痛哭着,一只手抓着书云哥哥的衣袖,不愿放开,小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书云哥哥闭上了眼,心里就觉得很难受。

平邑走出易书云的房间,走到一直站在易书云门外的万弥大师身边,他轻轻拉住大师的袈裟,含混不清地说道:“大师,书云哥哥睡去了。”

万弥大师仰头看着月亮,月色清冷,那个跟着他十五年的少年,循着命,走了。

看着微风吹动树梢,他忽然心有所感,二十方生啊。

他想……

“书云哥哥到另一个属于他的世界,好好生活了。”

万弥大师和蔼地笑着,摸摸平邑的头。

平邑不明白大师在说什么,万弥也并未解释,他突然感应到,不必为逝者过多地悲伤,他只是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去了。

书云啊,在那边,好好活着吧。

…… 一阵清脆的鸟鸣,易书云被吵醒了。

等等,醒?

易书云猛地坐直:这是哪儿?我不是死了吗?这里是天堂?

易书云突然有点理解“二十方生”这句话的意思了,倘若人死后会到天堂,在天堂继续活着,那确实是“生”了呢。

“呼-”易书云扶额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地靠回他身后的树干上:如果死后是这样的,那倒也还不错,就是万弥大师和平佑平邑,他们该多伤心。

然而,未等易书云伤感片刻,一阵疼痛便贯穿了他的脑袋,与痛感相伴而来的是一段记忆,是一个同他极其相似的也名为易书云的男子的记忆,是一个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的易书云的记忆。二十年的岁月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一一放映过去,在“电影”的最后,易书云听到了万弥大师的声音:“书云啊,在那边,好好活着吧。不用担心我们。”

大师……

我会的……

二十年的记忆接收完毕,易书云悟了,他这不是死后上天堂,而是死后重生啊! 二十方生,这是命中注定要他重生到这个世界么?

可是,为什么? 难道他与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 原身易书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分明是两个人,却又像是一个人。

易书云摇摇头,疑点太多了,他接收的记忆停止在原身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杀,而后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中途发生了什么,易书云就一概不知了。

根据易书云看小说的经验,他的重生,背后说不准藏着什么惊天阴谋。

罢了罢了,也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老天再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

当务之急,应当先搞清楚追杀原身的人是谁,毕竟这关系到他日后的人身安全。

易书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这古时的青衫就是比现代服麻烦,他一步步地踱到身前的小溪边,溪水映照出样貌,这样貌与他前世相差无几,只不过一头黑发比前世长了不知几尺,垂至腰间,而整个人的神韵,也颇有谪仙风范,仿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

易书云满意极了,他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可以修仙的世界啊。

也许是因为躺在树下昏迷了,易书云的黑发是散乱的,虽说这披散的发有一种凌乱之美,但万一碰到个什么人,这乱糟糟的毛发实在是不太礼貌。于是他解下了散乱黑发上的青色发带,用手重新梳理好黑发后,再次用发绳随意扎起,发扎的不高,看上去有点点懒散,但胜在简单而得体,见人是完全足够了。

没办法,谁让易书云前世是短发,他又没什么姐姐妹妹的,因此他并不是很会束发,反正他对自己的形象要求不高,能出门就好。

整理完仪表,那么,接下来去哪呢?易书云没有任何目的地乱走一通,最后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林子长得极不合理,走来走去周围都长得一模一样算怎么回事!

易书云怀疑他撞邪了,但输在他没有证据,而敌在暗他在明。

有什么办法呢,这样走来走去最后只能是白白浪费体力,无奈之下易书云说服自己先去坐下歇息会,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坐回了出发的那棵树下。

却不料,这偷会儿懒倒是给他偷出了玄机。

从坐着的位置看去,面前有三棵树似乎有点突兀,肉眼看上去不觉有异,但随着天幕渐暗,再微微调动灵力,就会发现这三棵树有点虚幻,仿佛是人刻意为之,而这三棵树的位置,若以自己为中,分别为坎宫、艮宫和震宫,想通此处,易书云立刻起身向四周查看,果然,周围共有八棵树有此异样,它们应当分别对应了门。

八门,易书云记得自己前世曾闲来无聊翻出过一本讲奇门遁甲的书来看,其中就有记载,倒也是上天眷顾了,他本来也只是兴致上头多看多记了几页,不料竟在此刻起了作用。而根据身体原主的记忆,原主曾在古籍上读到过一种阵法,与八门相似,是一种将人困在一模一样场地里出不去的阵法,同样阵法里的人出不去,阵法外的人也进不来。

而这个阵法只有身在阵中之人可破,破解方法为套娃式地分别走出开门、休门与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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