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6(1 / 2)

绣棠从凝雪苑搬出去那日,天气不算晴朗。

踩下的第一步,绣鞋印记留在湿软的土地上,裙摆溅了泥点,侍女上前搀着她的右手。

绣棠自重生那日起就知晓,世事并非不会更迭,她走下的每一步将命运引向未知方向。记忆中的已知不一定作数,只有人心不变。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在安皇后提议送她入侯府时,眼里闪过欣喜和蔑视,他早已忘记落雁楼相见的缘由,随意扫过一眼,又在臆想中压过靖侯府一筹。

于是绣棠反复回想起前世死的那日,走到最后的人,以胜者姿态跨在马上,刀光在昏暗里划分昼夜。她使劲睁大了双眼,想看见刀光下皇帝的头颅,却还是抵御不住浑身的冰冷,彻底闭上了眼。

不必激动,只是一小步,绣棠心中告诉自己,手搭在宫女肩上,走得更加稳当。

浅霜屏声静气,小心翼翼打量她的新主子,长舒一口气。她只是浣衣局新进的杂役,听闻自己即将指给一位主子,又畏惧又欣喜,不必再做洗衣清扫的杂活,又害怕新主子性情暴躁,今日见了面总算放下心来。

浅霜恭敬道:“姑娘,梨清院往西,奴婢引您过去。”

“我听不见的。”绣棠温声回她。

安皇后指的奴婢又是熟悉的表情,绣棠看见她眼底神色变化,最终与其他宫人归于同一。

“早年中毒后一直如此,若要与我说话,写下来即可。”

绣棠早已习惯这样与人打交道,初入宫时也是一样,逐渐会寻她说话的人都消失了,没人愿意和聋子多费口舌,她有时独自练习说话,怕某日离开凝雪苑无法再开口,纵使如此,她的声音也不如从前清亮,带上蒙砂的沙哑。

一路上浅霜再没出声。绣棠知晓皇帝赐了两位美人,在梨清院学习礼仪。另一人是教坊司中乐姬,自幼习琵琶,其中关窍心照不宣,戚云崖生母也曾一曲琵琶名动京城,只是尽力寻法子刺人痛处罢了。

教授礼仪的女师早得了吩咐,也算尽心尽力,迎到门前:“两位姑娘,往后三日便由我教授礼仪,从宫中出去也莫失了气度,丢宫里的脸面。”

名为秋浓的乐姬福了福身,身姿窈窕,应了声“是。”

女师清了清嗓子继续:“二位既是圣上赐下的,这几日便一心一意学习。靖侯为先帝亲封一品军侯,沿袭当今,依旧是一品军侯再加尊荣。要说靖候世子,定是礼法典范,德名远播……”

她很是啰嗦,说些许多人都知道的事,靖侯世子德名的确远播,绣棠已从无数人口中听到同样的话。

所以绣棠仍是重复先前的话:“先生,我听不见的。”

回房后,绣棠抬袖轻嗅,安皇后的老君眉果然好茶,茶香弥漫久而不散,压住她身上长久不见阳光的阴霾。秋浓通身竟未沾染分毫,她毫无气味,几乎融化在空气里。

“浅霜,无事不必在我房中。”

打发走侍女后,绣棠无聊闭目小憩。

她不日将能入侯府,虽还是畏惧戚云崖知道几分,但至少短暂时间内性命无虞。

房中传来细微声响,绣棠没有睁眼,轻轻的脚步声来了又去,似乎是在桌上放下什么。待人声平息后,绣棠才睁开眼睛,随手翻动留下的纸张。

女师翻来覆去讲的那几句,良贤淑德、温柔顺则、以主家为荣也不能忘君恩,她这个聋子也躲不过,全写在纸上让她熟记。

晚间,浅霜端了饭食进房。她也不知现在的差事能否算好,绣棠姑娘并不需要她侍候,只是做些跑腿的事。

她送来记录礼仪规范的册子早不在原地,应是主子收起了。浅霜想着,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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