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通灵6(2 / 2)

黎英:“哦,庙里的那些?”

“那是历史上的,”脚夫背着黎安,两人缓步前行,“我是说活着的。”

黎英不太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提起这茬,撇嘴道,“活着的…难道神仙也会死?”

脚夫不置可否地微笑,“死不了的是老乌龟王八子,再是长寿的人,终有临了的那一天。”

黎英满不在乎道,“对了,那人家是神,哪能和人比。”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脚夫道,“只是有人做到了从前做不到的事,他便成了神。”

黎英有点惊异地看向脚夫,不太相信这是能从他嘴里吐出的象牙。

脚夫看出她心中所想,摇头晃脑地得意道,“这话便是我所遇的一位仙人告诉我的。”

他指了指自己侧脑凹陷的那三枚小洞,补充道,“这也是他出手打的。”

黎英:“…就是,那位仙人?”

脚夫点头,叹气道:“我小时被爹娘丢在了道观门前,娘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会收留我的,我在门口树下坐了不知多久,快睡着时有人叫我醒醒,我睁眼一瞧,是一个腰间悬葫的年轻大夫。”

黎英心里咯噔一下,没由来地想起黎安的往事。

“说来奇怪,他给我扎了几针,我身上忽的就不冷也不累了,大夫给我指了一个方向,叫朝那走,就走进了那道观,我不识得字也不知晓他是何人,后来听说那观里老早就没人住了,我娘诓我来着。”

说到这,脚夫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没出息,大夫救了我,让我去镇上,我没学到手艺养不活自个,就跟了当地的一个老大做杂活,从小做到我三十来岁,就是那一天,老大急令叫我们所有人都去坝上,说是合气门危在旦夕,我心知是敌手来找晦气了,就抄起家伙赶去以希报答老大的收留之情,到了地才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

黎英:“什么人?”

脚夫侧目,眉眼中掩不住的轻狂之气,“是他,那个救我的大夫。”

黎英秀眉一皱,“他惹你们老大做什么,找死吗?”

“错了,大错特错,”

脚夫道,“是我们老大先惹了他,我赶到时许多门内前辈已将他围住,不容我挤进,我感念他救我一命,想着求老大放他一马,谁知却听那大夫的声音浑厚传来,‘我这一坐堂医,没碰到要治病的,遇到你这种劫道的,也罢,倒叫我练练医术 !’是时坝上暴雨,共有几百余人,围成圈子更是辽阔,他一人音色,传得震天动地,无人不闻。”

黎英:“那很了不得么?”

“你试试在暴雨中拼尽全力大叫,隔了一丈都不定能闻,”

脚夫接着道,“随后圈内一阵闷响和惨叫,不断地有人被抛过头顶,我还待挤进去瞧瞧什么情况,却被慌不择路的人流裹挟着朝一旁涌去,站立不稳,终于摔倒,挨了无数脚重踏,腿也在那时坏了,但我瞧到了那大夫,他在雨中扫视,竟精准地看向了我…他的容颜,一丝未改,和我三十多年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黎英看了一眼满面春风的脚夫,“你记得挺清楚啊。”

脚夫笑道,“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每当脚夫讲起这个传说,他都会无比陶醉地沉溺其间,只要回想起那个神朗气爽的少年,这一身的伤痛,活于世上的痛苦,乃至于俱灰的万念全都会短暂的烟消云散。

康健,强大,自由,意气风发。

没有人知道年少的脚夫被乱足和污水肆意凌踏时,眼神笔直地看着那大夫在想什么,他向往,渴望,可悲地明白了这段差距是天堑无涯。

如此美好,又如此地不真实,如初月纱雾,远山云黛,不可触及。

“我亲眼看见沙石浮起,像河一样流淌在空中,杀鸡似的把老大打得落花流水,门内的大老爷带着我们仅剩的人跑,他说‘此人气轻形轻,乃仙人之姿。’我不敢告诉大老爷,我想回去见那大夫,殊不知他却亲自找我来了,”

脚夫无比庆幸地笑了笑,没有一丝憎恨害他失去一腿的大夫之意,“他扬手一挥,大老爷厉声叫我们跑,我一转头,石子就打入我侧脑,却没有死,原来大夫真是来练医术的,他把我们所有人治好,在坝上留下井口大小的八个字‘回头有岸,害人害己’,不知何处去了,但这颗石子一直嵌在我头上,也许是取下来便会死罢,后来我告别老大来到邱鹤,也经常因此头疼晕厥,我问了许多郎中,要么说治不了,要么——”

“要么和你说…德行有亏,向善自解,是也不是?”

黎安贴在脚夫肩头,突如其来的一声,立时引来两人侧目。

黎英喜道:“哥,你醒了,感觉好些没,有没有哪里痛,冷不冷,我这有衣裳。”

她一连串地问完,静了一会,见黎安一动不动的,伸手推了推他,试探道,“哥?你醒了吗?”

黎安在朦胧中,仿佛被庞大的黑暗包裹了身体,心口压住了闷得慌,上不来气,迷蒙里听到两人谈话,此时传来小妹的呼喊,让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喉咙上,费劲巴拉地只“嗯”出来一声。

黎英又问一遍:“冷不冷,我这有衣裳,裹上吧。”

“不用…”黎安开口说话,疼得像吞刀子似的,艰难地咳了两声,双耳带着脸颊一起泛上潮红,“热起来了。”

“热…”黎英忧心道,“发烧了吗?”

黎安无力地摇摇头,再说不出来话。

“没事,”脚夫道,“护体银器如果按照生辰八字给,是上好的灵丹妙药,不过只针对本人有奇效,我奶奶就有一个太奶奶留下来的银镯,虽不是她本命的,但很厉害,每次觉着过不去这口气了就兑些水喝,一辈子没灾没病。”

黎英手指微挑,翻了一下手中的长命锁,嘟囔道,“护体银器…这玩意?”

脚夫:“这是你们家祖传的?”

“啊?”黎英一愣,否认道,“不是,这是我哥出生那年,一个走方郎中舍给我哥的,说是能保命,还收了我娘五斗米呢。”

脚夫啊了一声,一下子变了脸,斥道:“你怎不早说,快给人家戴回去,省得惹上不干净的,抓都抓不掉。”

黎英被他一喝,哦了两声,尽管不知怎么回事,还是连忙将锁挂回黎安脖上,向他问询道,“好了吧?”

贴着脚夫背后的人身体越来越热,烫得相贴处又麻又痒,有些针刺一般的疼痛,他向上耸了一下人,皱眉扫向黎英。

黎英原本是不怕这些的,但牵连到黎安就不一样了,小脸发白道,“怎么了…我,我以为你知道我就,我这么拿下来…就离身了一小会儿,他会不会有事?”

脚夫心中烦躁,且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确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黎英见他脸色难看又不回话,只觉脚底一股凉气升至全身,这才想起若非那个锁回天挽日,黎安便一命呜呼了,此时正是生死边缘,自己却当没事发生,还将它拿下来了,更加发怵,气急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脚夫叹了口气,怀有侥幸道,“平时倒不说,他方才服了银粉,正是美味…怕有眼馋的纠缠上来,你哥本就气虚体弱,精气再被吸走就——”他说到此时,脚步倏的一停,定定地愣在原地。

黎英:“干…干嘛?”

脚夫后背热得发汗,四肢却一片透凉,冷意传自周身百骸,一字一句道,“你哥被你叫醒…那刚刚问我话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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