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脚夫4(2 / 2)

黎英被他吼得一抖,一下从沉浸在自己做好事的蜜罐里脱身出来,有点心惊,没再敢拒绝,慢慢地卸下背篓,递给他道,“…谢谢叔叔。”

接过背篓,脚夫好像拿到了什么免死金牌,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复才笑道,“好了,咱们走吧。”

黎英已隐约觉出蹊跷,背脊寸寸发凉,她望着脚夫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脚有些挪不开地,但黎安被他拉着,自己不能一个人这么跑了,只得咬咬牙,壮胆跟了上去。

脚夫杵着拐杖,一颠一簸地摆动着身子,黎安的手被他死死攥着,紧到挨到了相互的骨节,娇嫩的皮肤挤在一起,咯得生疼。

黎安望着他满是阴沉的脸,音色喑哑地问,“这么冷的天,你一条腿还要揽客不累吗?”

脚夫一愣,露出笑容道,“什么累不累,不累呀,不累的……”

他凝视着黎安澄澈干净的眼神,口中喃喃自语,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四周,慢慢的停了下来,像是做了同生离死别一般的重大抉择,一狠心将背篓丢给黎英,小声催道,“走…快走。”

黎英猝不及防,一把抱住背篓,重量冲得她退了几步,探出头道,“什么呀…你怎么又不送了?”

脚夫不及跟他们解释,松开黎安,环视着黑漆漆的周围,嘶着嗓子压下声,小心推揉两人道,“走,快走……”

黎英迫不得已跟他走了这么久,简直求之不得,算今晚晦气遇到个疯子,不用多想,一把拉过黎安道,“哥,咱们走。”

他们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一道闷风声,随着咔嚓一下,一声沉痛的闷哼砸在地上,像有什么东西倒下,黎英不敢回头,拽着黎安的手疯狂地跑起来。

黎安吃了几口冷风,喉口如同刀割,剧烈的心跳下手脚迅速变沉,心窝里尖痛得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喘息声漫过了他听到的所有,盲目地被黎英拽着,朦胧之间依稀听到少女大声的呼喊。

这样的痛苦没有持续太久,一根火把从前头投出,落到地上,照亮了擦身而过的黎英的草鞋,随即十来根又长又重的火把一齐丢了过来,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黎英吃痛,手一松,混乱之中弄丢了黎安。

没了拉着的力,黎安身形一绊,重重扑倒在地,冰凉的寒气从地上直入心肺,少年蜷缩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风中火把的照耀下微微颤抖,身材魁梧的男人伸腿撩平了黎安,盯着他惨白如纸的小脸吐出烟雾,低咒一声“操”。

“又是两男的。”

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在脸上,黎安浑身一抖睁开眼,呛着水咳了起来。

和以前躺床上一样,没醒还好,醒了就咳得停不下来,黎安心口疼得几欲窒息,脸上一片血红,泼他水的男人听着气若游丝的咳嗽声嫌他聒噪,抬腿就是一计正踹,黎安的重量甚至不如一个够格的沙包,被踢得摔出数丈,呓语般呜咽了少许,没声了。

黎英迷蒙中见到他被打,一下惊醒,大喊道,“哥!”

话刚出口,脑后忽的一下剧痛,砰的一声,她被打倒在地,鼻血喷了满襟。

“你怎么回事,才弄醒又给踢晕了,搞出病来谁买你的帐。”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黎英身后响起,她猛地一哆嗦,想起自己就是被这个男人一棍子打晕的。

那男人拿出火折子点上烟卷,吞云吐雾地瞧了黎英一眼,黎英双鼻是血,吸气生疼,刚才那一下太过迅猛,痛楚迟了些才传至身上。

她有些发懵,却还是本能地被这一眼吓得退缩,男人反而笑了,厚重的大手拍了两下小姑娘的脸蛋,拍得黎英毛骨悚然。

另一个同伙向着半死不活的黎安啐了一口,不耐道,“这就是个残废,指望相到多好的价?”

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一站一蹲,黎英被打的后脑勺还一抽一抽地疼,打起精神扫视四周,他们身处一个宽敞的柴房内,除了四角堆着一些柴外,打扫得很空旷,只有一扇门,窗户上了铁栏,就像…牢房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黎英顿时浑身发凉,她挣了下手,才发觉自己被麻绳绑得死紧。

错不了,他们这是被拐了。

是那个脚夫!

黎英深恶痛绝地发现那个脚夫也在房内,靠着一堆柴火缩在角落,目光闪躲地观察这边。

“看看脸,俊的话有的是人愿意养,去宅里不用他们干活,残不残废有什么要紧,病里病气的…有些人还偏偏好这口。”

黎安那边的男人说着,提盆又给黎安狠狠地冲了一把脸,刺骨的冰凉迫使他从昏迷中醒来,想咳些什么,过度劳累的喉咙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他妈是想死了,谁情愿要一个肺痨鬼,白日做梦呢你。”抽烟汉子嗤之以鼻地一哼,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黎英。

黎安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过冷刺激后浑身开始发烧,心肺连着皮肉一起烧得旺盛难熬,他在高热里勉强睁眼,见到男人的右耳只有下面的一半。

掰着这颗小脑袋左右看了下,除了脸上的水肿有点碍眼…半耳男人忽然眯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黎安嘴角溢血,借水向上漫在侧脸处糊了一大片红的,滴滴水珠从额前湿透了的发丝尖滴下,湿润的墨眸直勾勾看着男人,如秋水寒潭一般平静凛然,毫无动容。

半耳男人反手一耳光,将黎安的脸打得肿起,成了一个对称的猪头,轻飘飘道,“老子问你什么眼神。”

黎安仍是不答,神色淡然得好无所谓,半耳男人越发恼火,前前后后抽了他十来个耳光,又道,“再瞪老子宰了你。”

黎安咳了两声,双颊火辣辣的疼,半耳男人还要再打,一旁的声音喊住了他,“别打了,再死咱们下半年的份子也没了。”

半耳男人住了手,怨气道,“这点人哪够,十天的钱都拉扯不出,这鬼地方人是越来越少。”

“怎么又他妈是臭男人…”

黎英眼睁睁瞧着黎安如小鸡崽般被拎起来,大气不敢出。

平杉村之前被马匪抢过,卫叔家的小女儿和十来个匪徒关在了一起,等卫叔回家时发现她躺在桌上,汩汩鲜血,死不瞑目。

自从卫叔自尽后,村里的女娃都心照不宣地做了男娃打扮,黎英也不例外。

她恐惧极了,不自觉攥紧手心,一刻不敢移眼地盯着两个男人,生怕他们觉察到异常。

“妈的,这帮狗娘养的,女儿一个藏得比一个严实。”

“男的不也一样?”

“一样个屁,别人要能生娃的。”

两人交谈中,都蒙蒙露出失望之色。

那半耳男人沉默半晌,破罐子破摔地抓过黎安,猛力一拽,单薄的一层衣衫脆弱得像纸,撕拉一声扯了开来,黎安的四肢透支过头,好似灌了铅,有千斤之重,一分一毫也动不得。

黎英以为自己会大喊大叫,但她不敢,她知道黎安过后就轮到她了,这群盗贼被糊弄了太久,不再信表面装扮。

怎么办,怎么办……

卫女儿躺在草席上的惨状一幕幕闪过她的眼前,黎英的手禁不住发抖,鼻尖一阵发酸。

如果不是她要买糖葫芦,如果早点回家,如果不去理那个该死的走狗。

她双眼通红地看向柴房角落,惊讶地发现脚夫已不在那了。

与此同时,半耳男人动作一顿,原是脚夫拉住了他。

脚夫怯懦地赔着笑,指指黎安,露出一丝讨好的神情,“我,我……”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