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铜臭3（1 / 2）

一高一矮两个男子屈尊纡贵，来到了平杉村，高个子那个穿着青蓝色锦衣，腰挂令牌，矮的那个虽一身褐色素衣，袖边绣着的玄黑边缀也能看出针脚不俗，路过的行人纷纷忍不住侧目。

和这些寒冬三月衣不蔽体的佃农相比，他们的衣着打扮说是神仙下凡也不为过。

两人直奔黎安家而去，到了地点，黎永和宁弥已备好了水，正是恭候他俩。

高个子那个叫王岐，是王老爷家管事的仆人，约摸四十多岁了，原本不姓王，后来跟着王家做得好就给赐了姓，平起平坐的人也要高看一眼。

跟着他的矮个子叫岳谦，是仆人的仆人，毫无征兆地突然给黎永打招呼说要来，是以黎永急匆匆赶回了家，生怕他俩抓到什么把柄趁机发作。

黎永热情招呼两人：“两位老爷坐，快，走这么远渴了，给上水。”

宁弥将头发打理了，勉强看得入眼，给两人端水上桌，俯身做了一个福。

王岐看都不看一眼，一脸的嫌弃，皱眉道，“行了行了，小家子气的，茶都没有，你们这带腥味的水还是留着自个洗头用吧。”

黎永的笑容僵了一下，颔首附和道，“是，是…那你们二位今日是？”

王岐嗯了一声，眉眼一抬，岳谦立马识趣地上去，用自己的衣袖扫了扫椅子，他才掀袍坐下，让岳谦拿出一纸契约，递给黎永。

黎永不识字，看这密密麻麻写的，只知道龙飞凤舞，很是养眼，内容何如一概不知，对王岐道，“这，老爷这是？”

王岐眼皮一掀，慢条斯理地道：“这些日子打仗，大伙都过得紧，这不是年过三十，我家老爷宅心仁厚，看你们家快吃不起饭了，让我来照拂少许。”

黎永笑着低头，恭敬地等待他的下句。

这些不用想就知道都是废话，黎永家名下是没有田的，一直租的王老爷家的田种，每年除去税收和上交工钱，供一家人吃饱穿暖都捉襟见肘，债还不上，越滚越多，年后还的最后通牒，还是宁秦闹上王家争取来的，指望这老王八突然良心发现，那可真是三十夜里大月亮，青天白日撞鬼了。

王岐拨玩着手上的玉戒，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我们老爷说了，只要你把这个签字画押，你家欠王家的债就一笔勾销，不仅如此，等年后过了十五，老爷还请人带你到镇上去干活，有吃有住，不用一分钱。”

黎永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岳谦：“你没听见么，这是我们老爷的恩典，还不快谢恩。”

黎永看了一眼这肥脸大耳的矮个，脸上堆满了笑意，“是是是，多谢老爷体谅……”

却心口不一地感到闹心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没理由一个大老爷毫无好处地给自己砸馅饼，他们这是要干嘛？

王岐见他脸色几变，挑眉道，“你不情愿？”

“哪敢哪敢，老爷开恩，是个心系咱们难处的大好人……”

黎永瞧了一眼他，提着那张纸对王岐试探地道，“就是，老爷，我不识字，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王岐轻微一怔，恍然大悟，笑道，“哦，原来你不识字，怪我怪我，一下没想起来，你，给他念一下。”

岳谦光荣受命，像是为了炫耀什么，亦或单纯的只是感到高人一等，清了清嗓子，如太监宣布圣旨一般抑扬顿挫地读了出来。

黎永的耳后火赤赤地发烫，本能地排斥听他说话，却因绝不可能再念第二次了，游离着神识勉强听完了——其实那些公面话他也听不太懂，文绉绉的，挑着听的那些内容，都和王岐说的大差不差。

岳谦念完，把纸还给了黎永。

王岐：“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想清楚了，别要后悔。”

黎永凝望着纸张，从行行列列的文字中仿佛看到了邱鹤镇的风光。

在镇上有自己的住处，这是许多乡里人一辈子的拼搏目标，那里四通八达，买东西不用走十几里山路，出门就能见到店铺，逢年过节可以蹭着看人家包场的戏班，还不用时不时担心丽剔人来抢劫，有钱人都住在镇上，被人看中了选去做下人，再被老板赏识，接着一步登天……

他想到这，回头看了一眼宁弥，女人怯懦地垂着头，看不清脸，鬓边没别起的发丝丝缕缕地挂着，其中夹着白色。

只这一眼，黎永就下了决定，转头对王岐道，“我愿——”

“慢着，我还没看。”

一声断喝，宁秦带着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身后的那人身着灰色长袍，干练精瘦的样貌，一把八字羊胡子，虽然简朴，整个人流露出的气质却和黎永，宁秦一类截然不同，这人就是给黎英取名，村里唯一认得字的那个宝贝疙瘩，刘晋明。

王岐进门没见到宁秦来迎，以为他上山捡柴，也就是捡垃圾去了，是松了一口气的。这疯老头在他们之前催债的时候死搅蛮缠，闹到镇里去，还敲锣打鼓招呼了很多人来王府门前，美其名曰让大伙评评理，王老爷受不住这么多人的评头论足，才答应把还债的期限拖一拖，眼下又给他撞见，真应了怕什么来什么那句话。

和懦弱的黎永不同，宁秦蛮横到了不讲理的程度。

也不客气，直接抢过来纸，递给刘晋明道，“老刘，你看看这写的什么。”

刘晋明还未伸手来接，岳谦劈手一夺，将纸又抢了回去，喝道，“他是你黎家的人么，凭什么给他看？”

宁秦：“我也不姓黎，我看得他就看不得？藏着掖着不给瞧，怎么，这上面写了你婆娘偷汉子？”

岳谦脸露怒色：“你！”

宁秦：“我什么？我说中了？”

岳谦不欲和他计较，哼道，“老东西…别在这瞎诌。”

宁秦眼一横，“舌头捋直了，叫谁老东西，你是黎家的人么就进我家门乱叫？”

“好了。”

正当两人指鼻骂脸时，王岐开口喝止了岳谦，目光一扫示意道，“迟早要知道的，拿给他看。”

岳谦悻悻地作了一礼，将纸递给刘晋明。

刘晋明很快看完，果然不出宁秦所料，欺负文盲来了。

宁秦：“怎么样？”

刘晋明合眼颔首，侧脸轻道：“他说的是真的。”

宁秦闻言，瞥了一眼王岐，后者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拱了个手。

刘晋明顿了顿，补充道，“只不过他没说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