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孩1(2 / 2)

宁弥掀了一下被子,黎安闻到了被里更浓烈的刺鼻味,有些像腥味,又有点像臭味,他禁不住咳嗽起来,扶着门框出门,越咳越厉害,脚一滑摔在地上,冷水泼了他一脸。

沉重的呼吸声占据了黎安所有的感官,双耳嗡鸣作响,抓着门框不知蜷了有多久,眼前晃出的重影才慢慢合在一起。

幸好刚刚下意识把碗抵在心口,不然碎了又要挨揍。

黎安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慢吞吞爬起来,把碗放回桌上,见到熏在火堆上的腊肉,还是准备先将瓦片换完以免突逢雨水。

不知是不是咳得有点厉害,羸弱和心痛拖累了他,身体不听使唤,黎安爬梯时额头猛地抽痛,眼前一黑,一个不稳侧摔了下来,瓦片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碎成了利刃。

哐当一声,是锄头靠在了墙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淡淡阳光,黎永干完活回来了。

他结束早上的农忙一回来,就见到倒在地上的黎安撑着肘,挣扎着爬起来,手上一条长长的划痕,血乎乎地流了出来。

黎安吃力地站起来,恍惚中双耳还在发嗡,下意识喊了一声,“爹。”

黎永脾气暴躁,反手就是一记耳光,黎安偏头鼻尖一热,鼻血缓缓流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先将梯子扶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腿去找扫帚。

黎永见他默不作声地干事,心里的火气稍微去了些,也没再多为难,先将屋内的摆设收拾了一番,转头见到黎安一点不利索地低头扫瓦,气不打一处来,烦躁道,“放那我来,等会家里要来人,你别出来丢人现眼。”

黎安的脸肿得很快,从小到大,他受伤总是严重,得病总是难愈,听到黎永的话,应了一声,拾掇起东西,呆呆地站了一会。

他知道老爹不想看到自己,但黎永让他别出来,黎安也不太知道该去哪。

黎永换了衣裳回来见他还杵在那,怒火中烧,骂道,“猪啊你是,让你滚一边去!”

黎安低低地哦了一声,从坝上走向田野那边的方向。

走了没过多会,不远处的山坡线上缓缓出现了两个人,正是挖野菜回来的黎英和宁秦姥爷,黎安迎面见到他们俩,开口喊道,“阿英,姥爷。”

宁秦总是嘻嘻哈哈的,年轻时不正经,老了也没个正形,乐呵呵地给黎英说一些扯皮话,听到这声转头,见到是黎安,流着鼻血脸上发肿,立马加快脚步赶过去,黎英也吓了一跳,连忙跟上。

“怎么回事……”

宁秦的老脸拧成一团,蹲下来用手给他擦净鼻血,皱眉道,“咋了,你爹又打你了?”

黎安顶着水肿了的半张脸点头道:“嗯,我爹说家里要来人,让我走远些,我不知道去哪,就想着去咱们田里躲躲。”

宁秦啧了一声,脸瞬间拉了下来,“我都跟他说多少遍了别打孩子,这混球就是不听,走,跟姥爷回去,还怪了不让人住,没听过这房子是他一个人的。”

说着拉起黎安,黎安却抽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背着手道:“我不回去。”

宁秦一愣,随即笑道,“没事,有姥爷在,料他也不敢和我犟。”

黎安仍是摇头,宁秦接连问了三四次,他才道,“我要听爹的话。”

宁秦奇了:“你这孩子,听他的话,怎么不听姥爷的?”

黎安:“娘说了,儿子不能忤逆爹。”

宁秦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好,缓慢地站了起来,无可奈何地叹息。

黎英背着小半背篓的野菜,一副男孩打扮,小脸上抹了一脸炭黑,打眼粗略一瞧真看不出是个姑娘,她将哥哥和姥爷来回扫了一眼,蹙起秀眉道,“什么,什么事?”

宁秦道,“小孩子管那么多,赶紧扶你哥先回去,你爹那个臭德行,我不在他就上天了。”

黎安却说什么不肯回去,宁秦拿他没辙,想给硬给拖走,又怕没轻没重,这病歪歪的小屁孩拖拽不起,便喊住黎英道,“算了,你先看着你哥,我回去瞧瞧是什么人来了,不要乱跑啊,等我回来。”

宁秦也有点奇怪,大年三十的,穷在闹市无人问,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老早就没音信了,谁挑这个点来攀关系。

他说着接过来黎英的背篓,大踏步朝家里走去。

黎英拉着黎安在田坎边坐下,撕了衣角沾点水,贴在了黎安火辣辣的脸上。

黎安绵长地缓着气息,过了一会轻轻道,“谢谢。”

他的声音喑哑又低弱,明显是勉强挤出来的,黎英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脸皮发烫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说什么谢,你是我哥嘛……”

她见黎安呼吸不畅得厉害,抬手替他掩上了口鼻,“难受就别说话了,慢慢呼气,别太急…”

黎安无声地点点头,埋首调理呼吸。

温热的气息时断时续地洒在掌中,黎英不知自己是舒心还是紧绷地沉了口气。

其实说黎英是和黎安一起长大,但接触得不多,因为她这个哥哥跟瓷的一样,一天到晚都要被呵护着,哪都碰不得。

随着自己长大要帮衬家里,起早贪黑,每次回来基本上黎安都睡下了,更多的时候她都是给哥哥端水和送饭,有时看见黎安难得地在干活,上去照顾一二,刚才听到他道谢,登时感觉亲近不少。

黎英是知道黎安是有点古怪的,那个老郎中,那个长命锁,五月初五的诅咒,已经是村里的老生常谈了,就连她这个妹妹,出门上街的时候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指指点点,仿佛是什么臭不可闻的毒瘤。

黎安时常高烧不退,躺在床上睁不开眼,要是时不时咳一下还好,说明尚有力气,病得狠了就静得吓人,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用来猜什么时候会咽气,黎英进屋时都得轻手轻脚的,生怕一个呼吸过重都会伤到他。

药实在吃不起长年累月的,长大了就靠着冰垫布条过活,换一下烫得像刚煮出来的布条,冷敷一下他红如熟桃,气色却是惨白的脸,就是黎英和黎安最多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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