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三梵(1)2(1 / 2)

01.

神族史书最新卷记载,新纪元十万余年——也就是两万来年前,长洵帝君在迷怆海与天魔骅沨主神魂大战,神祇与魔魂双双陨灭。

洪荒纪元十七万年时,第二次神魔大战爆发,一战九千九百年,终是神族取胜,免灭世之难。彼时以众神之力,仍无法将天魔骅沨尽灭,因此将其神魂一分为三,为一主二从,各自封印于南荒迷怆海、北荒三梵境与北芜原魔族秘境之中。

如今长洵帝君已历经劫数、以身殉世,将迷怆海与秘境两处神魂抹灭,仅余三梵境的封印尚存。

因着神族没了这定海神针,即使青华大帝与紫微神尊仍在坐镇,却因扬言过不再插手天魔事之故,有那么将近三千年的时间里,北荒中北芜原的魔族都蠢蠢欲动起来。

三梵又位于神族与魔族在北荒的交界。近年来,战事渐起,封印也因神力消磨而有动摇之势,着实是令人难以心安。

天帝佑德为此不少头痛,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当初三始神为何要将封印定在此处。当然,他也就是在心底发发牢骚,从未将这话说出来就对了。

新纪元数万年来,神魔两族都维持着表面和平。因而这三梵边界的战事,还是得遣人去讨要说法,然这正是难办之处:神使面前,魔君蓝秦总是笑脸相迎,一边送着赔罪礼,一边解释是某个名不见经传又不服管的魔族分支去闹事,而并非魔君本意——魔族本就有七个分支,几万年了,都是内部征战不休,他这样的敷衍之语,合该叫人找不出漏洞来。

要不是九重天早知这位魔君已将七个部族都纳入麾下,还真要被他蒙骗了。

因此这样答复更气得天帝许久都难以安枕,连带着三梵境的朱雀一族也十分憋闷,族中的第二任神官长玉蘅却到底安然——若许年间,也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蓝秦从未真正撕破脸。真正使她担忧的,还是三梵境内那处不大稳妥的封印。

魔族越界,真实意图多半也在此。

天魔神魂绝不能现世,这是神族底线。洪荒时的战火滔天、万神陨落,时时笼在天地间的灭世阴影,都如巨石压在八荒史书上。即便只是一缕神魂,也足使四海八荒生灵再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天帝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也正是因此,才遣人送一封玄玉书,把游荡在外、不知已多久没现身的幼弟子桑君召了回来。

子桑君其神,着实“声名赫赫”——他在洪荒时代遗下的众神中算是年轻小辈,却同时担着水神与火神的神位,这两样看似绝不相容的自然神力,在他手中从来顺利流转。

当年他险些坐了天帝位置的宫闱秘辛大约没什么人知道,但作为首任天帝孟章神君最宠爱和重视的小儿子,其名还是如雷贯耳——然而,可能并非八荒都熟知的那两重神位罢了。

虽说已羽化的长洵帝君才是八荒多有美誉的容貌第一,子桑君白慕尘的名头却比他更传扬四海。好在前者的好胜心在皮相这一回事上不怎么起作用,后者才能全皮全骨地逍遥活到现在。

在九天仙魔传言中,白慕尘的风流被讲得天上有地上无,十足有夸大成分。而这风流之精华,便是神君那双桃花眼了。

据传,毋论神魔男女,被他一双熠熠生辉的含情目看上一眼,立时便要乱了心神。

在说辞以外,子桑君的情史也为人津津乐道——然而怪的是,要想认真谈几句,还真谈不出什么。最为人所知的不过是北芜原那位名为蓝楚的长公主。身为魔君的亲姐姐,她扬言非子桑不嫁,确切来说,要请子桑君入赘——毕竟他虽是天族顶尊贵的神仙,她魔族长公主、鬼族上古贵族的身份也能担得起。蓝秦甚至还真拟了折子,说要上九重天提亲来。

天帝自然并未答复,可也没如九重天各个等着八卦的小神散仙猜想那样,把魔君给怼回去。只有子桑君自己知道,他这二哥实则暗地里真想着把他卖了呢。

所谓风雅无二风流至极的白慕尘,正拿着凌霄殿藏睦星君送来的玄玉书,躺在自家的桃树枝桠上,盯着投进瑶池里的鱼竿什么时候能给他钓个锦鲤精上来。

他前些日子确实在凡世游历,也确实是刚回到九重天歇歇脚,就被堵了个正着,接了兄长的玄玉令书。白慕尘有理由怀疑,是自个儿身边的仙官叶寒泄露了他来去的行踪,才导致这没边没际的事儿落到了他身上。

洪荒时代的神祇,如今存世的其实还不少,但能挑大梁且非不理世事的,数来数去似乎就剩那么几个。

创世的父神母神早已湮灭,女娲神从沉睡中醒过来,守护凡世之余,便在与西天极乐净土交界的红颜境管管四海八荒的姻亲;天地三始神——长洵帝君,紫微神尊和青华大帝,则是设了封印便撒手。唯一一个因着与魔尊墨彧私交之故,愿意管一管迷怆海的,也已经把命都搭在这里头了。

白慕尘其实并不适合担这副与四海八荒苍生有关的责任。这是长洵从前说过的话。

他生在第一次神魔大战的尾巴,是当时苍龙族帝后在北荒神魔领地交汇处诞下来的,彼时红莲业火烧了漫天,龙族驭水与交界处的金乌河一同铺开在地,水火之间,生海之上,他的哭声显得格外微弱。

孟章一狠心,把刚生下来的小儿子送到朱雀族的三梵境中调养去,任他生长,一直到三万余岁都未加管束,最终养成了这样个放荡不羁无拘无束的性子——据说,仗着那回战后神魔关系大体和平,便已经有魔族女子冒险跑进三梵境,热烈奔放去主动追求了。

至于最终有没有成功的,至今无神得知。

白慕尘六万岁时,第二次神魔大战爆发,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扔进了长洵帝君帐下。

彼时长洵是战中主帅,然而他帐中的氛围似乎总与别的有那么点区别。这是战争的第四千两百一十八日,白慕尘第四千两百一十八次同他下棋时候反应过来的。

长洵评价,“以你在沾花惹草上的天资,方想起这点,实在是不应当。”

言归正传,长洵自认对白慕尘的这句评价算不上一句贬。作为孟章神君的小儿子,白慕尘三万岁以后回到父母身边、苍龙族地,极其出众的天资让彼时的三始神与三自然神都凑过去看了一眼。

地神伏羲最早来,也最早遁走,笑着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阴阳二神则是没用的溢美之词说了一堆,实际只是想说服孟章摆一顿迟到三万年的酒席;长洵懒得跑这一趟,却得到了青华跟紫微的诚恳转告,“我俩实在认为,这小子往后该投在你帐下。”

长洵指尖按下个白子,把最后一句同他交代完,补充道,“本君一直认为,你我可大不一样。”

白慕尘笑,“就不知帝君说的是哪一处了。”

长洵顿了一下,答道,“杀伐。”

谈这场话时候,战争已经进行到尾声,白慕尘自以为是地觉得,他从长洵眼眉中看到了疲态——虽然他其实看不清他的脸。实际上,长洵如果知道他这想法,极有可能会加以认同。白慕尘笑道,“请帝君赐教。”

长洵看着眼前的残局,将棋子玉盒化无,答道,“我愿杀无,你愿杀空。”

02.

长洵,或者说三始神的心法一向是他比不了的,这是白慕尘打心眼儿里承认的事实,因此对于长洵那句话他如今仍未参透这件事儿,他并不感到有多么挫败,甚至能用当局者迷之类的隐语自我开导一番。

然而不管长洵当初说了什么话,他都可以不负责任,白慕尘却不行。便如现在,他接了天帝的令书,就得跟着同样不知用什么方法被请动的紫微和青华一块儿,上三梵境与北芜原看看那两处该死的封印去。

三梵封印是为天魔最后一缕神魂,北芜原之封印则在魔族灵脉魔核。两位始神早几日便启程,他则去往三梵境。

神官长玉蘅跟他算是老相识了。紫微神尊跟青华大帝是几十万年的旧友,自然同行去探北芜原,他便只能上老朋友这儿讨一杯茶喝。

“所以,听好了,可不是我故意要蹭你这儿的新茶的。”

白慕尘端着茶盏打了个哈欠,玉蘅看着他这副样,满脸恨铁不成钢。“请您这尊大佛来是帮忙干活儿的,不是吃好喝好躺着不动——别告诉我你喝茶喝醉了。”

“又或者。”玉蘅的神情一点点裂开,“前些日子送上凌霄殿的军报,你不会真的一封都没听过吧。”

白慕尘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半梦半醒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前往三梵境封印天魔之地的心法内经,历来规定是由神官长寂灭时传给继承人的,修崖与玉蘅也不例外。第一任神官长、玉蘅的母亲修崖虽是战死,但因战场亦在三梵,玉蘅更在战中,因此到底完成交接。

摆完宴席第二日,玉蘅独自带着白慕尘往天魔殿去。两人在天没亮时便静悄悄地走,用白慕尘的话说,好好一件事儿,弄得跟做贼一样。

“我看是你心虚。”玉蘅白他一眼,白慕尘便说她为老不尊。事实上玉蘅的年纪可比不上他,然而她成亲早,如今已经有个一万来岁的小儿子整天在身边跑,平白便显得大了那么一辈。可脾气却还活泼得很,用白慕尘的话说,没有半点儿做娘亲的样子。

“这回来没见你儿子。”他绕开话题,“怎么,狠下心送出去了?”

“那倒不是。”提到儿子,玉蘅脸上显露出些柔和神色,“三梵境的担子,我之后定是要交给故安,至于故安之后,若我们姐妹俩再没有女儿,也是要在族中选个合适的姑娘来的——这些都还早。”

故安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已笃定是三梵境的下一任神官长,这事儿白慕尘还是清楚的,却一本正经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的确。那我也帮着同玉府神君说说,叫他别管儿子管得那么紧?”

玉蘅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另外提起话头,“你怕不是自打洪荒第二次大战以来,再也没回来过这儿吧?”

“确实如此。”白慕尘倒是没有半点心虚模样,反而饶有兴致地看起了路边景,“多谢提醒,不容易来一回,就好好看看。”

玉蘅被他噎得不想说话,干脆加快步子,又闭上嘴了。

“开玩笑。”白慕尘展开扇子,扫去些前面的劲风,而后轻声补充,“大概是因小时候见多了三梵严寒雪原,所以父君问我在九重天择哪一处的时候,选的是有桃林瑶池的第一十六重天。”

三梵境地处北荒,隔一条金乌河与魔族领地北芜原相望。其地长年被冰雪覆盖,四周应“梵”字,红莲盛开,并纵起一道结界屏障。虽与魔族毒瘴之地接壤,却因净化力极强,而与南荒迷怆海、东荒蓬莱仙岛、西荒凰图泊共称为神族四圣地,并因在当年被选为封印天魔神魂的所在,而排在其中第二位。

三梵大多神仙精怪都生活在最南边相对温暖的地方,族内并未筑城,只以神官长居住的长明殿为中心建起八座村镇。两人隐去身形穿梭其中,她领他走这一路,也有唤起些他回忆的意思,而村落里的朱雀族民实则并不多了。

“这样想来,还是像当初一样热闹点儿好。”白慕尘感叹,“记得女娲神原本是并不需实在守护神兽的,然而近些年来,不知是长洵帝君没把迷怆海里,天魔主神魂的浊息除尽还是怎样,逸散进凡世的浊息越来越多了。”

玉蘅却对他的观点不怎么认同,“依我看,事情还是出在三梵和北芜原那里——你还不信任长洵帝君么?”

白慕尘这回摇摇头,并未出声。越往北走,村落愈少。玉蘅同他一块儿御风往更高处,沉默疾行,落眼处全是白茫茫冰雪,深灰色的房室稀落,如苍松折在雪地里的枯枝,而在这些里头,红衣飘飞的白慕尘都显得太过突兀些。

玉蘅瞥了一眼他俊美的侧脸,想起两人这几日都忙着谈正事,她一句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探问老友的各种八卦故事——这些一向为九重天的神仙所热衷,也多少传进了她耳朵里。

神思未尽,却被前面正撞见的人吓了一跳。

毕竟一片冰天雪地里,要想看见个站在里头的白衣姑娘,实在不是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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