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口舌之争5(2 / 2)

“这样不好么?”戚玉瑄反问她。

“玉瑄你还小,你不懂。”戚夫人愁色不改:“她那个样子,就像扔了块石头到湖面上,咕咚一声沉得悄无声息,让人不知道这湖底究竟有多深,看着是个好拿捏的,可偏偏像个滑泥鳅抓不住,简直比戚玫那个死丫头还麻烦。”

戚玉瑄只不动声色微微一叹,不经意间带着些许烦闷:“其实……五妹妹进门第一天起,阿娘就已经给她立过规矩了,又何必再磋磨她?自己劳心伤神不说,传出去还平白坏了阿娘的名声。”

“可我就是气不过!”戚夫人越说越不忿:“当初他们苟且,让我成了眉郡的笑柄,我怎能让那蹄子好过?”

戚玉瑄却只是莞尔:“阿娘,我听说她如今也不小了,过不了两年便嫁了,阿娘权当心善,赏她一口饭吃,横竖不过是个庶女,总不能翻了天,阿娘与她秋毫无犯,爹爹也会记挂阿娘此番恩情。”

戚夫人耸着眉:“当真?”

戚玉瑄只依旧笑着:“娘是正妻,是嫡母,还用得上忌惮一个庶女不成?”

戚夫人思索片刻,觉得有理,但又似忽然被刺激了什么灵感,她点头:“玉瑄你说得对,我是该给她好好寻一门亲事,我就不信眉郡还找不到个配得上她的,最好是家中已经有个十房八房妾室,还死过几个正妻,上了年纪的克妻男人,看着她后半辈子鸡飞狗跳,我这心里才舒坦!”

“……”知道自己又白说了,戚玉瑄木然,无奈一叹。

……

戚玦心里怪异得很,她小心提防了些日子,戚夫人却再没来找过麻烦,只是下人们偶尔见风使舵克扣些财物。

纵使她有法子让戚夫人暂时不打她这条小命的主意,可也不该这么安静,戚夫人怎么看也不像个良善之辈。她总觉得这妇人莫不是在憋什么坏。

养伤的这些天,戚玦还在琢磨那天夜里遇到的人,那两个人究竟什么来头?看着不像是同一拨人,又和宁恒的死有什么关系?

但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宁恒不是病死的,他脖颈上的掐痕足以证明。

那么纵火烧祠堂的人,兴许就是真正的凶手,目的便是为了毁尸灭迹。

那第一个呢?那个小少年,虽行踪诡异,但却没伤害她,不仅如此,还在关键时刻如神兵天降,他又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她想不明白,可知的信息太少了。

还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她的武艺从何而来?又高低几何?

毕竟这可是她将来离开戚府后,能够保全自身和安身立命的手段。

为了弄明白此事,她身子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便让小蝶带着去了竹亭。

竹亭是戚家姑娘平日里读书习武的地方,戚家毕竟是行武之家,姑娘们不似寻常书香门第受拘束,若是想习武也是能学的。

此处地如其名,竹树环合,格外凉爽。

共三间竹舍,分别是书斋,茶房,雅苑,窗前挂着青色纱幔,纱幔上坠着压风的缅甸玉坠子。

竹舍后便是一个小小的习武场,当中一个圆台,两边摆着刀枪剑戟各种兵器,最北面还立着一排箭靶。

戚玦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

只见一与她年纪相当的女子正一身水蓝色短打,头上没有旁的珠饰,只用一根乌玉簪子高高绾着,将她那柄剑舞得烈烈生风。

不得不说,即便在军营里也是难得的好功夫。

待她收剑,戚玦看清了她的模样,清瘦的小脸透着几分英气,下三白的眼睛,眼尾高高挑起,几乎不论何时看人都带着不悦。

见到戚玦,下三白变成了白眼:“你来此做什么?”

戚玦似不曾察觉她的恶意,兀自走到武器架子前,在一排刀枪剑戟中掂量挑选着:“自是同四姐一样,来练武的。”

这位戚瑶,她四姐,她爹戚卓谣传的清冷飒爽,实则刻薄刁钻的戚家四姑娘。

戚玦拣了把剑试试手,随手挽了个剑花,倒也得心应手,只不过那剑实在重,没挥几下便手酸得很。

戚瑶信步往一旁的竹椅上坐下,掏出绢子擦着剑,她冷嗤一声:“菜秧子一样的,练什么武?还不如练些弹弹唱唱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说不准有朝一日还能同你娘一般攀个高枝。”

戚玦却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过身看着她,也不说话。

戚瑶这才注意到戚玦的不对劲之处,只见她仍是长着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但眉目间却带着与容貌格格不入的锋芒,眉毛像是她自己描了但没描好的,比素日略浓重了几分,但却反而让她的眉眼多了些许锐利。

似乎看起来不似先前那般好欺负了。

戚瑶上下打量着她,又没忍住剜了一眼:“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你一个娼妇生的,本该一脉相承,在歌舞上比旁人更擅长些。”

她话里话外带着毫不掩饰的羞辱,但戚玦却不怒反笑,又继续漫不经心挑拣着武器:“照这么个道理,我们都是父亲的孩子,怎就四姐你这般赤口薄舌?难不成是因为四姐的姨娘也是这般尖酸刻薄?”

此言一出,戚瑶还没如何,小蝶差点吓疯了,她扒着戚玦,小声道:“姑娘你怎么敢惹她的啊?那可是四姑娘,她……她她她过来了!姑娘你自求多福吧……”

小蝶说着,整个人都躲到了戚玦身后。

戚玦被小蝶扒拉着转身,正对上皮笑肉不笑的戚瑶气势汹汹而来:“你脑子被打坏了不成?怎么不似往日那般,说上几句就哭哭啼啼?谁给你的胆子编排我姨娘?”

戚玦旋即一笑:“我以为四姐不知道自己在编排人呢。”

戚瑶不占理了,便恼羞成怒起来,竟直接将手里还没放下的剑架在戚玦颈侧。

啊的一声惊叫,小蝶在戚玦身后吓得发抖,倒是戚玦气定神闲,手指捻剑,将剑锋移开了几分:“小蝶放心吧,四姐不会杀我的,若抹了我的脖子,你就是证人,还有人敢青天白日地行凶不成?”

戚瑶的侍女也赶忙劝道:“姑娘!夫人一向疼爱你,不如告知夫人,让夫人主持公道?”

戚瑶本来也不敢真的杀人,只是想让戚玦被吓得主动告饶,不想却是遇到个不要命的,丫鬟给她搭了个台阶,她若不下,就真的收不了场了。

戚瑶横了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收剑入鞘,咬牙:“你等着。”

“就这么放过她啦?四姐姐之贤德,真当录入《女书》,好教后人瞻仰。”

“天老爷哟!又来一个……”小蝶缩在戚玦身后压着声音道。

说话的正是不知何时就到了的戚玫,正阴阳怪气地拊掌而笑。

见戚瑶按捺下去的怒火还未平息,又煽风点火道:“你平日里张口闭口就要杀我,如今怎么剑都架到人脖子上了又收手?该不会是,不敢吧?”

本以为戚瑶会拔剑追杀戚玫,却不料戚瑶竟像是熟能生巧一般:“若是拼刀枪剑戟,你在我手下活不过一招,但若是论起献媚讨好,装模作样的功夫,倒是无人在你之右,届时哭闹一番,什么理都是你的,你姨娘不愧是个伺候人的,你也有几分做小妇的天资。”

戚瑶和戚玫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战况激烈不下,但戚瑶对戚玫的做派和德行烂熟于心,未免给戚玫做戏卖惨的机会,便憋着股劲儿,谁也不先动手。

戚玦看着,心中暗诽:这戚家莫非全都是疯子?怎么这般平白无故都能吵起来?

不过承蒙此番,戚玦终于得了空从争执间抽身,任凭那两个人吵得天昏地暗,戚玦也只是一样样试着武器,她顺手拿起一张弓,相比于刀剑要轻许多,拿在手里也趁手些。

戚瑶与戚玫二人越说越难听,几乎就要动起手来了。

却听突然,铮的一声,二人不约而同闭了嘴,眼神落到了箭靶上,又诧异地看着戚玦——正中靶心。

然下一刻,两人又同时瞪大了眼睛,戚瑶狭长的眼睛都几乎瞪圆了:只见戚玦又发一箭,这一次,竟直接射中了上一支箭,将那支箭生生劈成两半!

看着自己的双手,戚玦也惊诧不已。

她究竟还有什么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她过去的十五年,当真的只是在眉郡的市井中过的吗?

若说她这两箭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力度不够,箭钉得不够深,诚如戚瑶所言,她确实瘦弱了些。

戚玦回过身看向戚瑶和戚玫的时候,二人还没缓过劲来,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戚瑶下三白的眼睛原来能这么大。

戚玦愣愣,她干笑两声,解释道:“天赋异禀,天赋异禀……”

言罢,便拉着已经瞠目结舌的小蝶离开了。

……

戚玦所居之处叫梅院,一进的小院子,正屋并耳房厢房,三面环抱,隔着个月洞门,隔壁便是戚玫与慧姨娘住的桐院。

只不过她不知道为何梅院里不种梅,反倒只有一棵柳树,不知是被雷劈过还是怎地,相貌及其扭曲,浑然就是棵死木,半天太阳都遮不住,盛夏的午后,晒得戚玦睁不开眼。

未免和戚瑶再打照面,她干脆就在院子里,将那棵雷劈树当成靶子练了起来。

小蝶还意犹未尽地问着戚玦这箭术是从哪学来的,戚玦自己也答不上来,就干脆转移话题:“四姐和六妹有仇吗?怎么一见面就吵?”

“这个么……说来话长。”小蝶道:“当初四姑娘的生母孙姨娘死后,她与夫人最是亲厚,夫人不喜欢慧姨娘和六姑娘,四姑娘便也和六姑娘不对付了。”

看着小蝶口无遮拦地对主子的私事侃侃而谈,戚玦也不阻拦,只是如这些日子一般,饶有兴致地听着她说。

“不过四姑娘的性子姑娘你也看到了,她与谁都是不睦的,这世上就没几个她喜欢的人,只不过,姑娘若是见到她和六姑娘待在一起,跑!跑得越快越好!”

“……这般可怕吗?”戚玦拨弄着手里的弓弦,随口问着,拈弓搭箭,又射出去一箭,咚一声嵌进那树干中。

“那是当然!”小蝶越说越兴奋:“姑娘知道这棵树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只听小蝶绘声绘色道:“最开始,梅院是四姑娘住的,你也知道,两个院子相通,她们俩难免起口角,有次打得狠了,她们被将军问罪,六姑娘非说是四姑娘打了她,自己没动手,如果撒谎就天打雷劈,后来……反正之后将军看她们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就让四姑娘搬去了兰院。”

……真是苦了这棵树了。

“不过四姑娘也不是和谁都这样,她独独与大姑娘交好……前些年有些个在背后议论大姑娘的官门子弟,一大群男子,愣被她打趴了一片。”小蝶啧啧:“真是吓人,若非被将军带着去登门道了歉,这事怕是没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