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2（1 / 1）

每个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定是照在格伊塔尖上的。

自上而下都是沉郁的深黑，塔身许是受尽了岁月腐蚀，石砖表面布满了凹凸的纹理，如同铭刻在神官们眉间的皱纹——对于这座格伊塔，人们所认识的似乎也只有它的外观了。

它仿佛先于世界而存在，自这个世界诞生那一刻起就已在此落地生根。没有人能够、也没有人妄图进入它的内部，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因而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与过往，或许也没有人将要知道它的去向与未来。甚至在帝国的上古典籍中，都没有关于其历史的任何记载，只是对“格伊”有一种古语阐释，即隐藏之意。它仿佛一位神秘的不速之客，用高超的技巧隐匿了自己的所有行踪。

它矗立在幻影帝国帝都的中心，周围是一圈圈环形阶梯，走上阶梯即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广场。这对于用地本就紧张的帝都可以说是非常奢侈了。广场的地面上铭刻着暗金色纹路，它们从阶梯出口处延伸到广场边缘，绵延曲折却毫无规律。在安王族时代，一位渊博的高阶神官曾提出这是幻影之神第一道神谕的摹印，只是具体内容无法考证。不过，这种说法在如今的辰王族时代由于证据缺失而遭到了极大质疑，到底定论如何尚众说纷纭。

实际上，各王朝对纹路的探究热情之所以经久不衰，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的暗金色在子夜时分，这个最黑暗的时刻会发出光芒，虽并无非常耀眼，却在暗夜中无比动人心魄。神官们坚信这一定与神谕有关，因而愿意以追求它的真相为使命，愿意坚持不懈地探索。

广场外延没有任何表示边界的栏杆或矮垣，但格伊塔仿佛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气质，没有任何商铺或庄园敢侵吞它的领地，甚至王城与神殿对此都表现地异常宽容。广场所允许的，也只有帝国最隆重的活动——魂祭而已。对于格伊塔的避让，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熔成了一道约定俗成的律令，却比任何刻在石碑上的条文都更有效力，从来没有人敢于触犯或践踏。

格伊塔本身的占地面积并不非常广阔，大略与一座地方神殿面积相当，但它的高度却是无可比拟的，至少在整个帝国没有任何一幢建筑可以与之比肩，包括影族神殿在它面前都相形见绌。要知道，影族神殿的建造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时光，它最引人注目之处即在于高度——显然，整个帝国都对天空有一种执著，这是刻在帝国上古血脉中的追求。这种追求往往与自由相联系：由于天空没有边际、无限自由，所以渴望触碰天空，便是接近自由。也正是因此，中央神殿作为帝国圣殿，其高度几乎是人类设计建筑中的巅峰。那么对于格伊塔，大概只能认为是幻影之神留下的遗存了，这也合理解释了帝国典籍中空缺了对它形成过程的记载。

当然，鉴于它有着人类难以企及的高度，帝国才会流传着“每个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定会照在格伊塔尖”这种说法。

总之，无论格伊塔的来源、高度，抑或是构造、风格，关于它的一切都令人费解，难以捉摸。它是一个谜，且极有可能是个永恒的未解之谜。同时，它似乎也并不欢迎任何人对它进行探求。

“所有神秘都是因为戴上了面具，使真相得以隐藏其后。就算面具比较契合，可以达到的效果也仅仅是较为长久地保持这种神秘感，绝不可能永远不为人知。因为时光带有天然的腐蚀性，一切面具终将消逝，一切神秘都没有永恒。”

像无数个黄昏一样，洛沐可又透过窗户看着格伊塔，许久，才这样轻叹。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此感慨，也不完全清楚这段话意味着什么，却无端这样认为。

她的声音那样轻，以至于刚说出口就湮没在了风中。但冥冥之中，这成了一句谶语，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帝国的未来。